东宫,静夜。
太子朱瑾又一次从混乱而痛苦的梦境中惊醒,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梦里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令人作呕的苦味,还有无数扭曲晃动的影子,夹杂着隐约的、意义不明的低语。
他喘息着,看向守在一旁、几乎瞬间弹起的小德子。
“殿下!您又做噩梦了?”小德子连忙递上温水,脸上满是担忧。
朱瑾接过水杯,却没有喝,只是怔怔地看着杯中晃动的水面。白日里徐阶那看似关切、实则如同审视般的目光,还有那些太医们千篇一律、避重就轻的禀报,让他心中那股违和感越来越强。
他确实忘记了很多事,病发前后几日的记忆如同被浓雾笼罩。但有些感觉,却异常清晰。比如那碗安神汤……不对劲。
“小德子。”他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你老实告诉孤,孤病倒之前,那碗安神汤,是谁送来的?除了翠珠,还有谁碰过?”
小德子心中一紧,扑通跪下:“殿下!那汤……那汤确实是翠珠煎的,也是她端来的。但……但奴才记得,那天翠珠端汤进来时,在殿外廊下,好像……好像遇到了尚膳监送点心的李公公,两人似乎说了两句话,汤碗还差点碰了一下……奴才当时没在意,现在想起来……”
李公公?尚膳监?
朱瑾的眉头紧紧锁起。尚膳监总管是徐阶的人,这他是知道的。难道……问题出在这里?
“翠珠现在何处?”朱瑾追问。
小德子声音发颤:“翠珠……翠珠在殿下病重第二天,就……就投井自尽了!说是没伺候好殿下,畏罪……”
畏罪自尽?如此巧合?朱瑾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他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生长在宫廷,见识过太多阴私诡谲。这分明是灭口!
“此事,还有谁知道?”朱瑾的声音冷了下来。
“除了奴才,当时殿外当值的两个小太监……后来也被调去了别处,再没回来。”小德子越说越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殿下……奴才怕……”
朱瑾看着这个从小跟着自己、忠心耿耿的太监,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伸出手,拍了拍小德子的肩膀:“别怕。你今日对孤说的话,烂在肚子里,对谁也不要再提,包括父皇。”
小德子用力点头,眼泪掉了下来:“奴才明白!奴才死也不会说!”
朱瑾重新靠回软枕,闭上眼睛,脑海中却飞速运转。徐阶……尚膳监……安神汤……李公公……还有那苦味……
碎片化的信息似乎正在试图拼凑,但依旧缺少最关键的一环。是谁下的毒?目的仅仅是为了废掉他这个太子吗?徐阶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是主谋,还是顺势而为?
他忽然又想起了林砚。那个在宫门外长跪的身影,那个直言“邪毒侵体”的臣子。他是真的看出了什么,还是……另有所图?他递上的那份关于海防的条陈,又意味着什么?
“小德子,”朱瑾再次开口,“林侍郎……近日可有什么动静?”
小德子擦了擦眼泪,回想道:“林侍郎自回府‘休养’后,便不曾出门。不过,前日陛下曾在南书房召见了他,首辅徐大人也在。具体说了什么,奴才不知。只是听说,林侍郎好像又递了什么关于海事的折子……”
南书房?徐阶也在?朱瑾心中一动。父皇在这个时候召见林砚,还让徐阶在场,是单纯的询问,还是……某种平衡或试探?
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盘巨大而复杂的棋局中,迷雾重重,敌友难辨。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自己这突如其来的“重病”,绝非天灾!
他必须尽快好起来,必须恢复清晰的头脑和记忆!只有掌握权力,才能查清真相,保护自己,也保护那些可能因为他而受到牵连的人,比如……林砚。
“给孤更衣,”朱瑾忽然说道,语气坚决,“孤要去见父皇。”
“殿下!您的身子……”小德子大惊。
“孤没事。”朱瑾挣扎着坐起,脸色虽然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初,“有些话,现在不问,恐怕就再没机会问了。”
他要去试探,去观察,去从他那位心思深沉的父皇口中,探听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真实态度。他不能躺在病榻上,任人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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