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猎屋内,那堆用最后松脂块艰难点燃的篝火,此刻已燃至尾声。橘红色的火焰不再跳跃欢腾,而是化作一团暗红、几近透明的炭火,在灰白色的余烬中执着地明灭闪烁,如同垂死者最后微弱的心跳,释放着仅存的热量。松脂燃烧殆尽的焦苦气息,混合着岩石被长时间烘烤后散发的、带着微弱硫磺味的土腥气,以及两人身上浓重的汗臭、血污和湿泥的味道,形成一种复杂而压抑的气味,充斥在这狭小、低矮的岩洞内。这气味,是他们绝境中短暂安宁的见证,也是前路未卜的沉重注脚。
林国栋背靠着被火塘余温烘得微微发烫、粗糙硌人的岩壁,受伤的左腿僵直地伸着,脚踝处被小陈用猎屋内找到的、相对干净的旧布条重新包扎过。布条下,伤口传来的不再是尖锐的、撕裂般的剧痛,而是一种沉闷的、如同被不断充气的、饱胀的钝痛,伴随着持续的低烧,让他整个人如同被浸在温吞的水中,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每一次心跳,都仿佛在肿胀的伤处激起一阵沉闷的回响,提醒着他身体正在滑向崩溃的边缘。小陈蜷缩在火堆另一侧,身体因极度的疲惫和紧张而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手里紧紧攥着两样东西:一是那块从猎屋墙角杂物下发现的、褪色严重、边缘破损却印有残缺“葛”字的深色布条;另一张是他用炭灰小心翼翼拓印下来的、岩壁上那行模糊难辨却至关重要的字迹——“北三十里黑水河谷”。他的目光在跳跃的、行将熄灭的火光与这两件信物之间来回移动,年轻的脸庞上交织着深入骨髓的焦虑、对未知的恐惧,以及一丝被这微弱线索点燃的、摇曳不定的希冀。
“北三十里……黑水河谷……”小陈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低声重复着,仿佛要将这几个字嚼碎了咽下去,化作支撑身体的力量,“林大哥,这真是葛叔……或者他徒弟以前留下的路标吗?那个在峡谷里遇到的采药人……他到底是无意指引,还是……有意把我们引到这个特定的地方?”这个问题,如同鬼魅,在寂静的岩洞内低回,敲打着两人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希望与疑虑,如同光影在将熄的炭火上纠缠,难分难解,将人的心悬在半空,备受煎熬。
林国栋的视线有些涣散,努力聚焦在岩壁上那些深深浅浅、历经风雨侵蚀却指向明确的刻痕上。高烧让他的思维变得粘滞,但老猎人那张沟壑纵横、眼神复杂的面容,以及采药人斗笠下那双锐利如鹰、难以揣度的眼睛,却异常清晰地交替浮现。他深吸一口带着烟火余烬和岩洞霉味的空气,那空气刺痛了他干裂的喉咙和灼热的肺叶,却也带来一丝残酷的清醒。他必须从混沌中挣脱,进行一场关乎生死的逻辑推演。“标记……手法……和老葛叔地图上的……很像……”他的声音微弱,气息不稳,却带着一种在绝境中淬炼出的、近乎固执的笃定,“这‘葛’字布条……出现在这里……不会是巧合。那采药人……他知道‘一线天’栈道已毁,知道这条藏在悬崖下的秘径……他若存心害我们……在峡谷水里,我们毫无还手之力时,便是最好的时机……” 这番分析,与其说是冷静的判断,不如说是在无边黑暗中为自己、也为小陈,强行寻找一个必须紧抓不放的信念支柱。他们已身陷绝地,后退无路,这猎屋虽是喘息之隙,却绝非久留之乡。食物早已告罄,伤情持续恶化,搜捕的阴影如芒在背,多停留一刻,便多一分被发现的危险,多一分被伤痛和饥饿拖垮的可能。
“收拾一下……等天色……再亮些,雾……或许会薄点,就出发。”林国栋用尽气力,从牙缝里挤出决定,每一个字都伴随着胸腔的起伏和伤处的抽痛,“顺着标记指的方向……去黑水河谷。”这是赌上一切的选择,将渺茫至极的生还希望,孤注一掷地押在几个模糊的刻痕和一个充满未知的地名之上。
小陈重重地点了点头,年轻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决绝。他沉默地行动起来,将剩下的、小得可怜的松脂块和那几块边缘已被敲出缺口的燧石用一块相对完整的破布仔细包好,塞进贴身的衣袋。他检查了那根已磨得光滑、支撑着两人生命的木棍,又用找到的一个破旧葫芦水囊,灌满了在洞口接取的、冰冷刺骨的雪水。短暂的休整非但未能恢复体力,反而让极度透支后的肌肉酸痛和精神疲惫如同潮水般反扑上来,每一寸筋骨都在呐喊着抗议。但求生的本能,以及对“黑水河谷”可能意味着的安全藏身处、甚至是一线与外界的联系的渴望,如同微弱的火种,支撑着他们完成再次踏上亡命途的准备。
后半夜,两人在半梦半醒间煎熬。林国栋时而因高烧陷入光怪陆离、充斥着追逐与坠落噩梦的浅眠,时而被脚踝处一阵阵钝痛或抽痛惊醒,冷汗浸湿了本就潮湿的衣衫。小陈则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觉,耳朵捕捉着悬崖外风声掠过岩缝的呜咽、偶尔不知名夜鸟的啼叫,每一次细微的异响都让他心脏骤缩,紧握柴刀的手心布满冷汗。篝火最终完全熄灭,只剩下一点暗红的余烬在灰堆中苟延残喘,如同他们此刻飘摇欲灭的生命之火。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山谷间弥漫的雾气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变得更加粘稠、更具压迫感,如同乳白色的厚重棉絮,将天地包裹得严严实实,能见度降至最低。两人熄灭了最后一点火星,用冰冷的泥土和灰烬仔细掩盖了所有有人停留过的痕迹,互相搀扶着,再次钻出那个给予他们短暂庇护的岩洞,重新投入那片令人窒息的、充满未知的混沌世界。
根据岩壁刻痕的指引,他们需要沿着陡峭的悬崖边缘,向西北方向艰难迂回,寻找一条可以下降至下方谷底的小径。前路之险恶,远超想象。湿滑得如同抹了油的岩石、盘根错节、随时可能绊倒人的树根、深可及膝、散发着腐烂气息的落叶层……每向前挪动一步,都如同在泥潭深渊中挣扎。林国栋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小陈尚且稚嫩却异常坚韧的肩膀和那根赖以支撑的木棍上,受伤的左脚踝完全不敢着力,每一次依靠右腿和手臂力量进行的跳跃式挪动,都剧烈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和持续的高烧,带来一阵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和恶心感,视野边缘不时泛起黑斑。小陈咬紧牙关,清秀的脸庞因承受重压和极度用力而扭曲,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如同蚯蚓般蠕动,他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扛着林国栋大部分的体重,在这湿滑陡峭、危机四伏的山脊上,一步步地艰难跋涉。
追踪那断断续续、有意隐藏的标记,成了一场对意志、耐心和运气的残酷考验。刻痕时而在风化严重的砂岩上模糊得只剩下一道浅白影子,需要用手触摸才能确认;时而又隐藏在厚厚的、湿滑的苔藓之下,必须拨开才能发现。有几次,他们彻底失去了标记的踪影,在几乎一模一样的林木、岩石前茫然四顾,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般缠绕上来,几乎要将他们最后的意志力绞碎。每当这时,林国栋便强迫自己从高烧的混沌中挣扎出来,凭借对老猎人行事风格的模糊记忆,以及一种在无数次生死边缘被逼出的、近乎野兽般的直觉,仔细分析地形的细微走向,寻找任何可能的人为痕迹——比如几块看似随意、实则指向性堆砌的碎石;一处被柴刀新近砍斫过、断口尚新的荆棘;或者地面上极其模糊、但方向明确的踩踏痕迹。
“看……看那边!那块青石板的右下角……是不是有个缺口?”林国栋声音嘶哑,带着发现线索的激动。
小陈精神一振,奋力搀扶着他挪过去,仔细辨认,果然在石缝边缘找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指向斜前方的刻痕。
这样的过程反复上演,希望与绝望在方寸之间剧烈摇摆,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极大地消耗着他们本已濒临枯竭的体力和心力。
路途的艰险更是层出不穷。他们不得不徒手攀爬一段近乎垂直、布满了湿滑苔藓的岩壁,指尖被尖锐的石棱划破,鲜血混着冷汗浸湿了岩石;也曾被迫涉过一条从山涧奔涌而出、冰冷刺骨的溪流,河水湍急,没至大腿,激流冲击着身体,几次都险些将紧紧挽着胳膊的两人冲散。林国栋的脚伤在冰冷河水的长时间浸泡下,情况进一步恶化,伤口边缘开始泛起不祥的灰白色,渗出浑浊的、带着异味的液体,阵阵刺骨的寒意顺着伤处直往骨髓里钻。高烧持续肆虐,他时而清醒,凭借残存的理智指挥方向,时而因体力不支和病痛陷入短暂的昏沉或意识模糊的谵妄状态,全靠小陈连拖带拽、拼死护持,才没有倒下或走失。
饥饿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从胃部烧灼般的绞痛,逐渐蔓延至全身,吞噬着最后的气力。偶尔在灌木丛中发现几颗颜色鲜艳的野果,也因无法辨别毒性而不敢轻易尝试,只能靠吮吸宽大叶片上凝聚的冰冷露珠和咀嚼一些已知无毒的、苦涩的草根来勉强湿润干裂的喉咙、缓解胃部的灼烧感。体力在飞速地流逝,小陈的步履也开始变得踉跄,眼神时而涣散,眼前阵阵发黑,全凭一股“绝对不能丢下林大哥”的铁一般的信念在死死支撑着这具早已超负荷运转的年轻躯体。
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那般漫长,当日头升高,山谷间的浓雾终于被阳光撕开了一些缝隙,能见度稍稍改善时,他们终于沿着标记的指引,挣扎着攀上了一处相对开阔、可以俯瞰下方山谷的山脊。前方,地势陡然下降,一条幽深宽阔、仿佛大地被巨斧劈开的巨大峡谷,如同沉睡的巨兽般横亘在眼前。谷底依旧雾气缭绕,但隐约可见一条蜿蜒的、河水在稀薄天光下呈现出一种异样、近乎墨黑的颜色的河流在寂静流淌——那,就是传说中的黑水河吗?那河谷,就是他们千辛万苦寻找的目标吗?
希望,如同峡谷中终于穿透厚重云层和迷雾的一缕实实在在的阳光,虽然微弱,却真切地、温暖地照进了他们几乎被绝望冰封的心底。
然而,希望之光降临的刹那,危机的阴影也如影随形。就在他们强忍激动,准备寻找路径下到谷底时,小陈突然猛地一把拉住林国栋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让虚弱的林国栋摔倒,同时用极低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惊恐急促道:“别动!林大哥!看对面!河对岸的林子里……有人!”
林国栋心头猛地一缩,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冻结。他顺着小陈颤抖的手指方向,眯起因高烧而视线模糊的眼睛,努力向河谷对岸望去。在雾气缭绕、树木掩映的对岸,隐约可见几个模糊的人影在晃动!距离尚远,看不清具体样貌衣着,但那移动的姿态、时而传来的、绝非野兽所能发出的短促吆喝声和金属碰撞的细微脆响,让两人的心瞬间沉入了冰冷的谷底。
是搜山队!他们竟然也摸到了黑水河谷?!难道行踪已经彻底暴露?这寄托了最后希望的黑水河谷,非但不是安全的港湾,反而是另一个张网以待的致命陷阱?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让他们浑身发冷,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被狂风骤雨扑打,摇曳欲灭。他们慌忙伏低身体,借助山脊上的岩石和茂密的灌木丛隐藏踪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骨跳出喉咙。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破烂衣衫。
“怎么办?林大哥?他们……他们是不是发现我们了?”小陈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脸色惨白如纸。
林国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感,仔细观察。对岸的人影似乎并未急于渡河,而是在沿河岸的林地中进行搜索,行动节奏显得有些散漫,不像是有明确目标后的包抄合围。难道……这只是例行的巡逻?或者,他们的搜索重点并非自己和小陈,而是另有目标?
就在这进退维谷、生死系于一线的极度紧张时刻,一只粗糙有力、布满老茧和裂口的大手,悄无声息地从后面猛地捂住了小陈的嘴!另一只手臂如同铁钳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勒住了他的脖颈!
小陈惊恐地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窒息声,身体拼命挣扎扭动,却无法挣脱那强大的力量。林国栋骇然回头,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只见一个穿着陈旧蓑衣、戴着宽大斗笠的高大身影,如同从地底冒出的山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正是那个在“一线天”峡谷中相遇的神秘采药人!
采药人斗笠下的阴影中,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射出严厉如刀锋般的目光,死死盯住惊骇万分的林国栋,同时用另一只手做了一个极其凌厉、不容置疑的“噤声”手势。然后,他不由分说,压低声音,语气急促而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权威:“不想死就别出声!跟我来!”
话音未落,他松开对小陈的钳制,但动作毫不停滞,一把架起几乎虚脱、毫无反抗之力的林国栋的另一条胳膊,半扶半拖,以一种与其高大身形不符的、惊人的敏捷和悄无声息,带着两人迅速退入身后一片生长得极其茂密、枝叶交错、光线昏暗的杜鹃花丛深处。花丛之下,竟然隐藏着一条极其狭窄、被藤蔓完美覆盖、几乎与山体融为一体的岩石裂缝!
采药人熟练地拨开层层藤蔓,不由分说地将两人先后推进那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裂缝。裂缝初入极窄,岩壁湿冷粗糙,蹭得人生疼。复行数十步,压抑感骤然消失,眼前豁然开朗——一个被群山环抱、极其隐蔽、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小山谷洼地赫然呈现!洼地中央,有一间用粗大原木搭建、覆着厚厚茅草的低矮木屋,屋后甚至有一小片被精心打理过、长着些耐寒蔬菜的园地!这里的气息,与外面危机四伏的山林截然不同,带着一种罕见的、令人心安的静谧与生机。
采药人将几乎瘫软的两人带进木屋,反手将一根粗壮的门闩牢牢插上,发出沉闷的“咔哒”声,这才摘下斗笠,露出一张被山风烈日雕刻得棱角分明、古铜色皮肤上布满深深皱纹、写满了沧桑与坚韧的脸庞。他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炭火,扫过惊魂未定、气喘吁吁的林国栋和小陈,沉声道:“河对岸那些,是‘笑面虎’放出来的爪牙,正在搜山!要不是老子今天恰好回来取落下的药材,你们刚才趴在那边山脊上,早就成了他们的活靶子!”
林国栋和小陈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惊、死里逃生的后怕,以及更深的、如同乱麻般的疑惑。这个采药人,果然是友非敌?他不仅再次在他们最危险的时刻出现,出手相救,而且竟然直接点出了“笑面虎”这个名号!他到底是谁?为何对山里的情况如此了解?
“你……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三番两次……”林国栋喘息着问道,声音虚弱,但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探寻。
采药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迈步走到木屋墙壁旁,取下一柄悬挂着的、刃口闪着寒光的厚背猎刀。他用粗大的拇指,轻轻拂过刀柄上那个被摩挲得光滑无比的、深深的刻痕。那刻痕的形状,与悬崖猎屋岩壁上、那块布条上的“葛”字印记,如出一辙!
他转过身,目光深沉地看向林国栋,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缓缓问道:“葛老哥……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一声“葛老哥”,如同一声惊雷,又似一道暖流,瞬间击碎了林国栋和小陈心中最后的重重疑虑与坚固的防线!小陈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如同决堤的洪水,多日来的恐惧、委屈、艰辛和此刻得遇“自己人”的激动,再也无法抑制。林国栋喉头剧烈哽咽,眼眶发热,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将老猎人如何在那风雨之夜收留、救治他们,如何识破追兵、用计舍身引开敌人,以及他们怀中这份用生命守护的证据和必须完成的使命,简要却清晰地告诉了采药人。
采药人——他告诉两人,自己姓杨,单名一个“震”字,是老猎人葛叔早年一起在山里搏命、肝胆相照的结义兄弟,也是那个冤死的徒弟小柱子的亲师叔——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凝重,逐渐化为难以抑制的悲愤,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尽感慨与决绝的叹息。“柱子那孩子……死得冤啊……葛老哥他……隐姓埋名,忍了这么多年……这把压在心底的火,到底……还是烧起来了……”他用力拍了拍林国栋的肩膀,那手掌粗糙而温暖,带着千钧的力量和坚定的支持,“你们做得对!是条硬汉子!这东西,拼了命也要送出去!这黑水河谷,早年是我们几个老家伙的秘密落脚点,知道的人极少,相对安全。你们先在这里安心养伤,避过这阵风头再说。”
杨老爹的木屋,成为了他们逃亡路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坚固的庇护所。屋里有实实在在的粮食——粗糙但管饱的杂粮饼子、腌制的咸菜;有真正对症的草药——他亲自去屋后药圃采来新鲜草药,捣碎后为林国栋重新清洗、敷上,那药膏带来的清凉镇痛效果立竿见影;有可以安心躺卧的、铺着干燥洁净草铺的木床;有可以紧闭的、给人安全感的木门。一碗热腾腾的、飘着油星的野菜粥下肚,驱散了深入骨髓的寒意和饥饿。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了可以暂时放松紧绷神经、不用担心随时被发现的片刻安宁。安全感,这种久违的感觉,如同甘泉,滋润着他们干涸的心田。
夜里,林国栋在药力和温暖环境的作用下,持续的高烧终于渐渐退去,虽然身体依旧极度虚弱,伤口疼痛依旧,但意识恢复了难得的清明。他靠在干燥温暖的草铺上,听着窗外山谷中掠过松林的、舒缓的风声,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活下去”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而是一个可以触摸的目标。旁边草铺上的小陈,发出了多日来第一次深沉而平稳的鼾声,年轻的脸庞上,紧绷的线条终于松弛下来。
杨老爹坐在火塘边,就着跳动的火光,细细擦拭着他那柄饱经风霜的猎刀,声音低沉而稳定地告诉他们:“葛老哥让你们往北走,是对的。北边老林场那边,还有我们信得过的老关系。等外面搜山的狗腿子松懈些,我想办法摸清路线,送你们过去。到了那边……应该就有办法,把东西送出去了。”
希望,不再是遥远微光,而是化作了这木屋中稳定燃烧的灶火,温暖、实在、充满了力量。尽管河对岸的威胁仍未解除,前路依然挑战重重,但此刻,在这隐秘的山谷木屋里,他们获得了自逃亡以来最宝贵的东西——绝对的安全、有效的治疗、可期的前路,以及一位强大、可靠且同仇敌忾的盟友。漫长的、严寒的冬季似乎终于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温暖而充满生机的春天的气息,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有力地透过缝隙,吹拂到他们伤痕累累却依旧顽强跳动的心上。下一步,将是养精蓄锐,等待时机,向着最终的目标,发起充满希望的冲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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