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月春风与三份报告
三月的深圳，空气中已经带着暖意。木棉花开得正盛，火红的花朵点缀在科技园的道路两旁，像极了这座城市永不熄灭的创业热情。
英科导航董事长办公室里，林强面前的办公桌上摊着三份报告，每一份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
第一份是财务部刚送来的二月报表：营收320万，环比增长15%，但净利润只有28万，利润率跌破9%。红字标注处写着——“移动互联网事业部亏损扩大至65万”。
第二份是陈立提交的《组织架构优化方案》：建议砍掉“第一道光”80%的市场预算，将资源向车载硬件倾斜；重组研发团队，实行末位淘汰；设立三大事业部，全面推行KpI考核。
第三份是医院出具的《康复进度报告》：林母术后恢复良好，癌细胞无扩散迹象，但需要持续康复治疗。每月复查费、药费、康复训练费合计约8000元，预计还需持续六个月。
林强揉了揉太阳穴。母亲手术成功后的这两个月，他白天在公司应付陈立的改革，晚上回家照顾母亲，周末带林晨去早教班，像陀螺一样连轴转。彭如燕虽然请了一个月假，但假期结束后就要回去上班，照顾母亲的重担将更多地落在他肩上。
手机响了，是陈立：“林董，三点的管理会议，您参加吗？”
“参加。”林强放下报告，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下午三点，会议室里坐满了人。陈立坐在主位，林强坐在他旁边——这个座位安排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各位，我们先看二月数据。”陈立打开投影，“整体营收增长，但利润下滑。问题出在哪里？在移动互联网事业部。”
他的激光笔指向张志伟：“张总监，‘第一道光’二月市场费用58万，新增用户多少？1.2万。获客成本接近50元每人，而我们的ARpU（每用户平均收入）只有0.8元。这个账，小学生都会算。”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张志伟脸色涨红：“陈总，移动互联网前期需要培育市场……”
“培育要有个限度，”陈立打断他，“高瓴投了三亿，不是让我们烧钱玩。我建议，从下月开始，‘第一道光’市场预算砍到10万，团队优化30%。”
“这不行！”张志伟站起来，“用户增长一旦停滞，前期投入就全白费了！”
“那就让它白费，”陈立冷冷地说，“及时止损也是能力。林董，您说呢？”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林强。这是陈立上任后惯用的手法——把难题抛给他，让他在创始团队和新cEo之间做选择。
林强沉默了几秒。他知道张志伟说得对，移动互联网是未来；但也知道陈立说得对，公司现在要活下去。
“折中吧，”他终于开口，“预算砍到30万，团队优化15%。给三个月时间，如果数据没有改善，再调整。”
陈立皱了皱眉，但没反对：“好，就按林董说的。不过KpI要明确——下季度，‘第一道光’月活增长要达到8%，ARpU提升到1.5元。做不到，张总监要负责。”
会议在压抑的气氛中结束。散会后，张志伟跟着林强进了办公室。
“林总，陈立这是要逼死移动业务！”他情绪激动，“月活增长8%，ARpU翻倍，这怎么可能？百搜地图现在免费加补贴，我们在抢用户！”
“我知道，”林强疲惫地坐下，“但志伟，公司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红树资本急着退出，高鳄要业绩，陈立只是执行者。”
“那我们就这么认了？‘第一道光’是你的心血，从一行代码做到现在……”
“正因为是我的心血，我才要保住它。”林强看着他，“如果跟陈立硬顶，他可能直接砍掉整个事业部。现在这样，至少还有三个月时间。”
张志伟沉默了。他明白林强的难处——创始人被资本架空，这种事在创业圈太常见了。
“林总，我听说……陈立在接触吴老板的供应商。”
林强心头一凛：“消息可靠？”
“可靠。采购部的小王说的，陈立让他去谈一家新的封装厂，老板姓刘，以前是吴老板的副总。”
林强的手握成了拳。陈立这是要干什么？明知道吴老板是英科的死对头，还用他的人？
“我知道了。这事你别管，我来处理。”
二、母亲康复与家庭账单
晚上七点，林强准时下班——这是他和彭如燕的约定，除非特殊情况，每天七点前必须回家。
到家时，彭如燕正在给母亲做康复按摩。术后两个月，母亲恢复得不错，已经能自己下床走动，但右肺功能还没完全恢复，需要每天做呼吸训练。
“回来了？”彭如燕抬头看他，“饭在锅里热着。”
“我来吧，你休息会儿。”林强接过她手里的按摩油。
母亲躺在床上，脸色比手术前红润了些。“强子，你今天回来挺早。”
“以后都这么早。”林强一边按摩一边说，“妈，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就是这药太贵，一瓶要三百多，一周就得一瓶。”母亲叹气，“要不跟医生说说，换点便宜的药？”
“那不行，”林强态度坚决，“医生开什么就用什么。钱的事您别操心。”
话虽这么说，但林强心里清楚账本：母亲每月药费加复查要三千，康复训练两千，营养费一千五，护工费四千（彭如燕上班后必须请），合计一万出头。这还不算林晨的早教费、家里的房贷、日常开销。
他套现了5%的英科股份，到手150万。但这笔钱要撑很久——母亲的康复至少还要半年，林晨马上要上幼儿园，家里的开支只会越来越大。
吃饭时，彭如燕说起公司的事：“我们那个母婴社区App，用户突破五十万了。老板说下个月启动A轮融资。”
“恭喜，”林强真心为她高兴，“估值能到多少？”
“内部测算大概五千万。我的期权……”彭如燕顿了顿，“如果融资成功，能值八十万左右。”
八十万。这差不多是母亲一年的康复费用。
“如燕，”林强放下筷子，“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你说。”
“我想……从英科辞职。”
彭如燕愣住了。母亲也停下筷子：“强子，出什么事了？”
“没事，”林强努力让语气轻松，“就是觉得累了。公司现在有陈立管着，我在不在都一样。而且妈需要人照顾，晨晨也需要爸爸陪着。我想，不如退下来，专心照顾家里。”
“那你的股份呢？”
“留着，每年有分红。我还想拿一部分钱，做点新的事。”
“什么事？”彭如燕问。
“赵启明走之前跟我说，启迪在做新能源车，需要智能座舱系统。”林强眼里有了光，“传统车厂包袱重，新能源是张白纸。我想试试。”
彭如燕看着他，许久才说：“你想好了？”
“想好了。”林强握住她的手，“这四年，我太拼了，拼到忽略了你们。妈这次生病，让我想明白很多事。钱是赚不完的，但家人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
母亲眼眶红了：“强子，妈拖累你了……”
“妈，您别这么说，”林强给母亲夹菜，“是您让我想明白了什么最重要。”
那一夜，林强睡得很踏实。他做了决定——放弃英科的控制权，套现部分股份，重新开始。这一次，他要平衡好事业和家庭，要做点真正有意义的事。
三、陈立的“阳谋”
周一。林强刚到公司，就被陈立请进了办公室。
“林董，有件事要跟您商量。”陈立递过来一份合同，“这是跟‘鑫盛科技’的采购协议，他们提供的封装方案，价格比我们现在用的低18%。”
林强接过合同，看到乙方联系人姓刘，心头一沉。果然，就是吴老板那个副总。
“陈总，这家公司背景你了解吗？”
“了解，”陈立微笑，“刘总之前在永盛科技工作，对封装工艺很熟悉。现在自己出来创业，报价有竞争力。我觉得可以合作。”
“永盛科技去年破产了，”林强提醒，“他们的工艺有问题，吴老板就是因为质量事故进去的。”
“那是过去的事，”陈立不以为然，“刘总现在独立运营，工艺也升级了。而且我们签了质量协议，出问题他们全赔。”
林强看着陈立，忽然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采购决策，这是一场阳谋——陈立要用吴老板的人，逼他表态。如果他反对，就是“阻挠公司降本增效”；如果他同意，就等于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陈总，车载订单是公司的生命线。封装质量出问题，车厂会索赔，我们的信誉就毁了。”
“所以我让质检部严格把关，”陈立依旧微笑，“林董，我知道您担心什么。但商业就是商业，不能感情用事。吴老板是吴老板，刘总是刘总。我们要看性价比。”
话说得很漂亮，但林强听出了弦外之音——你林强的时代过去了，现在我说了算。
“这样吧，”林强退了一步，“先小批量试用，如果质量达标，再批量采购。”
“可以，”陈立点头，“不过试用期不能太长。车厂订单月底要交付，如果试用不通过，我们要有备选方案。”
“备选方案是什么？”
陈立从抽屉里又拿出一份合同：“还有一家‘华创精密’，价格只比鑫盛高3%，但工艺更成熟。我们可以两家都试用，择优选用。”
准备得真充分。林强心里冷笑。陈立这是把所有路都想好了，就等他往坑里跳。
“好，就按你说的办。”
走出陈立办公室，林强在走廊里遇到了李薇。这位财务总监现在向陈立汇报，但对他还算客气。
“林董，”李薇低声说，“陈总上周让我做了份报表，分析您套现股份的影响。”
“什么影响？”
“如果套现超过10%，可能会触发投资协议中的‘创始人离职条款’。”李薇犹豫了一下，“条款规定，创始人离职后，股份锁定三年才能转让。”
林强愣住了。他怎么不记得有这个条款？
“协议在哪？我要看。”
“在法务部。需要我帮您调吗？”
“不用，我自己去。”
法务部调出的投资协议，厚达两百多页。林强翻到关于创始人股份的章节，果然在第87条找到了那个条款——“创始人主动离职，其所持股份自动锁定三年，期间不得转让。”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注：“此条款旨在保护公司稳定，防止创始人套现离场对公司造成负面影响。”
林强握着协议的手在抖。四年前签协议时，红树的人说这是标准模板，他没细看就签了。现在才知道，这份协议里埋了多少坑。
“林董，”法务总监小心翼翼地说，“如果您要套现，最好等满三年，或者……跟高鳄资本协商修改条款。”
“高鳄公司会同意吗？”
“难说。不过如果您能找到新的投资方接手，他们可能会松口。”
新的投资方？林强苦笑。他现在是“前创始人”，哪个投资方会接手他的股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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