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园一楼的星巴克，章若英已经点好了两杯美式。
“陈立动作很快，”她开门见山，“他找过高鳄，说如果让他全权负责，保证明年盈利三千万。”
“三千万？”林强苦笑，“我们现在一年营收才两千万。”
“所以他要砍掉所有不赚钱的业务，‘第一道光’首当其冲。”章若英看着他，“林强，你知道资本的游戏规则。高瓴投了三亿，不是来做慈善的。他们要回报，越快越好。”
“我知道，但我没想到……”
“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狠？”章若英摇头，“你还是太理想主义了。创业分两个阶段：从零到一是创造价值，从一到十是兑现价值。你现在卡在中间，最难。”
林强沉默地喝着咖啡。苦，真苦。
“还有一件事，”章若英压低声音，“陈立私下接触过吴老板。”
林强猛地抬头：“什么？”
“我有个朋友在猎头公司，说陈立让他们帮忙找硬件供应链的人。猎头推荐了几个人选，其中一个是吴老板现在的副总。陈立单独见过他。”
“他想干什么？”
“不知道。但你要小心。”章若英顿了顿，“林强，我给你一个建议——如果真留不住公司，就体面地离开。保留股份，拿一笔钱，重新开始。你还年轻，有机会。”
“重新开始……”林强喃喃重复。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
回到公司，会议已经散了。林强走进办公室，发现赵启明在等他。
“林强，我干不下去了。”赵启明眼睛通红，“那个新来的事业部总经理，屁都不懂，整天就知道开会、写报告、做ppt。我说技术方案，他说成本太高；我说要测试，他说时间来不及。这还怎么做产品？”
“启明，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赵启明一拳砸在墙上，“公司是我们一手做起来的！现在外人进来指手画脚，你还要我冷静？林强，你是不是被架空了？说话啊！”
林强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能说什么？说自己是董事长，但说了不算？说资本面前，创始人也要低头？
“算了，”赵启明苦笑，“你不说我也知道。我辞职。下家找好了，去oppA，做手机。”
“启明……”
“别劝我，”赵启明摆摆手，“林强，我跟你四年，最苦的时候都过来了。但我受不了这个。我做技术，是要做出好东西，不是整天算KpI、搞政治。”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林强一眼：“你保重。公司……已经不是我们的公司了。”
门关上。办公室里只剩下林强一个人。
窗外的深圳，华灯初上。这座城市永远繁华，永远有新的故事上演。而他的故事，似乎走到了一个分岔口。
四、兄弟的散伙饭
三月二十八日，赵启明正式离职。临走前，他约林强在华强北的老地方吃饭——当年他们经常去的那家大排档。
四年过去，大排档还在，老板还是那个老板，只是价格涨了一倍。
“老板，两份干炒牛河，一打啤酒。”赵启明熟练地点菜。
两人坐下，一时无言。华强北的夜晚依然喧嚣，卖手机的、修电脑的、拉货的，人来人往。这里曾是他们的起点。
“还记得吗？”赵启明打开啤酒，“四年前，我们在这儿喝酒，你说要做中国最好的导航。”
“记得，”林强苦笑，“那时候真敢想。”
“敢想才能敢做。”赵启明灌了一大口酒，“林强，我走了，但我想说句话——别认输。公司可以不要，但那股劲不能丢。”
“什么劲？”
“不服输的劲。”赵启明眼睛发亮，“我们当年有什么？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就凭一腔热血，硬是做出来了。现在你有钱有人有经验，怕什么？”
林强沉默。他不是怕，是累了。这四年，他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不停运转。现在机器快散架了。
“启明，你说创业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赵启明想了想，“刚开始是为了赚钱，为了出人头地。后来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做点牛逼的事。现在……我也不知道了。”
他顿了顿：“但有一点我知道——我不想变成自己讨厌的人。陈立那种人，我瞧不上。满嘴KpI、RoI、估值，就是不谈产品，不谈技术，不谈用户。这种人做不出好东西。”
菜上来了。干炒牛河热气腾腾，香味扑鼻。两人埋头吃了几口，仿佛回到四年前，两个穷小子对未来充满憧憬。
“林强，我听说比亚迪在找智能座舱的供应商，”赵启明忽然说，“他们要做新能源车，需要全新的系统。你有兴趣吗？”
“新能源车？”
“对。传统车厂被束缚太多，新能源是白纸，好画图。”赵启明压低声音，“我认识比亚迪的人。如果你真想重新开始，这是个机会。”
林强心里一动。这一个月，他一直在想章若英的话——重新开始。但做什么，怎么做，没想清楚。
“你跟我一起？”
“我现在签了oppo，两年竞业协议。”赵启明摇头，“但你可以做。需要的时候，我私下帮你。反正oppo做手机，不冲突。”
这顿饭吃到深夜。两人喝了十几瓶啤酒，说了很多话，从技术聊到家庭，从过去聊到未来。结账时，老板认出他们：“哟，是你们啊！好久没来了，现在发财了吧？”
“发什么财，打工的。”赵启明笑着说。
走出大排档，深圳的夜风很温柔。两人在华强北的天桥上站了一会儿，看着下面川流不息的车灯。
“林强，不管以后做什么，记住咱们是从这儿开始的。”赵启明拍拍他肩膀，“华强北教会我们一件事——只要肯拼，就有机会。”
“嗯。”
“走了。保重。”
赵启明挥挥手，走进夜色里。林强站在天桥上，久久没有离开。
四年前，他们从这里出发。四年后，有人离开，有人坚守，有人迷茫。
但华强北还在，深圳还在，机会也还在。
手机响了，是彭如燕：“妈醒了，想见你。”
“我马上来。”
林强最后看了一眼华强北的夜景。那些闪烁的霓虹灯，像这座城市的眼睛，永远充满欲望，永远充满希望。
他知道，自己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向左，是体面但憋屈的董事长生活；向右，是未知但自由的重新开始。
而这一刻，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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