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之内，气氛凝滞。
冥骨一手紧抓死气包裹的寂灭碎片，另一手骨杖斜指地面，灰白眼眸死死盯着风辞晚，更掠过那洼散发诱人气息的混沌池水，以及即将被月华光网罩住的另一道碎片。他周身死气起伏不定，显然内心正进行着激烈的权衡。
风辞晚神色不变，混沌场域依旧笼罩石窟，压制着那道挣扎的碎片。南宫月与苏慕绾一左一右，气息锁定冥骨，随时准备出手。
短暂而紧张的沉默后，风辞晚率先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冥骨道友，好巧。看来你也得了一枚碎片。”
冥骨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沙哑道：“侥幸而已。倒是阁下，不仅抗住了圣躯烙印，竟还能分心追索另一枚碎片，手段当真令本座……刮目相看。”他特意在“手段”二字上加重了语气，显然对风辞晚吞噬遗蜕、化解枯萎者攻击的场景心有余悸，惊疑不定。
“彼此彼此。”风辞晚淡淡道，“如今你我各有所获，这洼池水与这道碎片，乃我先发现并困住。道友贸然闯入，意欲何为？”他话语虽淡，但混沌场域隐隐加强，表明绝不退让的姿态。
冥骨目光闪烁。他孤身一人，虽得了气息最浓的一道碎片，但消耗不小，且风辞晚这边三人联手，尤其风辞晚气息深不可测，真要硬拼，胜负难料，更可能两败俱伤，让暗中可能存在的凋零猎手或别的什么捡了便宜。可那混沌池水气息玄奥，对他修炼亦有裨益，另一道碎片也价值不菲，就此退去实不甘心。
他心念电转，忽然道：“阁下可知，这寂灭本源结晶为何会一分为九，四散遁走？”
风辞晚眉头微挑：“愿闻其详。”
“此物乃‘荒神’寂灭后，其本源与墓园法则经万古孕育而成，已生出一丝微灵。”冥骨缓缓道，“先前封印完整，它受镇压，灵性沉寂。如今封印因圣躯……被阁下吸收而动摇，又受外力刺激，其灵性苏醒，本能地分裂遁走，既是自保，也是寻找适合‘寄生’或‘融合’的载体或环境。”
他指了指风辞晚困住的那道碎片，又指了指混沌池水：“这道碎片飞向此地，明显是被这池水吸引。若本座所料不差，这池水应是墓园深处渗透出的、稀薄的‘混沌源初物质’，对寂灭本源有天然的吸引力与滋养之效。若让这道碎片融入池水，假以时日，或许能孕育出新的、更奇特的宝物，但也可能引发不可测的变化。”
他顿了顿，灰白眼眸盯着风辞晚：“阁下吞噬圣躯，与此地联系已深。本座若强行争夺这道碎片与池水，即便能得手，也必付出代价，还可能引发更大变故，对谁都不利。不若……我们做个交易。”
“交易？”风辞晚不置可否。
“本座不争这道碎片与池水。”冥骨语出惊人，“甚至，可以告知阁下一个关于这墓园，以及这些碎片的重要秘密。作为交换……”
他指向那洼混沌池水：“本座只需取三勺池水，用以淬炼刚刚得到的这枚碎片，稳定其灵性，便于炼化。此外，若阁下应允，在离开墓园前，我们可继续保持暂时的合作关系，应对可能来自枯萎者或其他势力的追杀。毕竟，结晶碎裂遁走，它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个条件，听起来对风辞晚极为有利——几乎是以一个对他似乎用处不大的“秘密”和少量池水，换取放弃争夺、潜在的合作以及安稳炼化眼前宝物的机会。
但风辞晚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冥骨如此“大方”，要么是那秘密价值极高，要么是他有更大的图谋，或者两者兼有。
他略作沉吟，道：“先取池水，后说秘密。至于合作，可保持到离开墓园，但若遇核心利益冲突，各凭本事。”
“爽快！”冥骨点头，也不拖沓，翻手取出一个漆黑的玉瓶，小心地从混沌池中舀取了三勺粘稠的池水。池水离开后，水面微澜，但并未减少太多，显然池底自有源头。
收好玉瓶，冥骨整理了一下思绪，沉声道：“秘密关乎‘荒神墓园’的真正核心，以及……离开之法。”
“据我‘幽冥圣殿’古老残卷记载，荒神并非一尊，而是一对！一为‘始’，掌混沌开辟；一为‘终’，司万物寂灭。此处墓园，埋葬的应是‘终’之荒神。而‘始’之荒神的遗迹，很可能也在这片寂灭苔原的某处，甚至……与此地阴阳相生，互为表里。”
风辞晚心头一震！始与终？这与他吸收遗蜕时感受到的“开天”与“终结”两种意境隐隐吻合！
“九枚寂灭本源碎片遁走，并非完全随机。”冥骨继续道，“它们会本能地寻找与自身属性相合的‘节点’或‘媒介’。这洼池水是一处节点，其他碎片遁走的方向，必然也指向墓园内其他关键之处，比如……可能存在的‘始’之遗迹线索，或者……离开墓园的‘生门’所在！”
他深深看了风辞晚一眼：“阁下吞噬了‘终’之遗蜕，与此地法则联系紧密，或许能通过感应这些碎片遁走的方向和最终去向，拼凑出墓园的部分‘地图’，甚至找到‘始’之遗迹或‘生门’！这才是这些碎片目前最大的价值——指引！”
风辞晚瞳孔微缩。这秘密确实惊人！若真如此，他吸收遗蜕后新生的模糊感知能力，就有了明确的用武之地！不仅能寻找其他宝物，更关乎能否安全离开这凶险之地！
“你为何告诉我这些？”风辞晚直视冥骨。
“两个原因。”冥骨坦然道，“第一，本座需要相对安稳的环境炼化碎片，恢复实力，不想此时与你死斗。第二，”他语气带上了一丝凝重，“枯萎者绝不会放过我们。它们在此经营万古，对墓园的了解和掌控远超我们想象。单独行动，容易被它们逐个击破。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本座告诉你这些，是增加我们双方生存和找到更多机缘的筹码。离开墓园后，是敌是友，再论不迟。”
这话半真半假，但逻辑上说得通。风辞晚心中快速权衡，判断冥骨所言虽有保留，但核心信息应当不假。至少，关于碎片指引和荒神成对的说法，与他自身感知和遗蜕信息能相互印证。
“好，交易成立。”风辞晚点头，“你先在此石窟炼化碎片，我处理完这边，去与同伴汇合。之后如何行动，再行商议。”他需要时间彻底吸收完遗蜕，并尝试感应其他碎片去向。
“可以。”冥骨也不废话，走到石窟角落，布下几道简易的防护禁制，便盘膝坐下，开始以混沌池水淬炼手中的寂灭碎片。
风辞晚则示意南宫月收网。月华光网落下，将那道挣扎的碎片牢牢束缚。风辞晚打出一道混沌印记，暂时将其封印，收入一个特制的玉盒。这道碎片蕴含的寂灭法则偏向“枯荣轮转”，与藤蔓和池水亲和，正好与他之前所得相辅相成。
接着，他走到混沌池边，仔细观察。池水粘稠，神念探入如同泥沼，但能清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精纯而原始的混沌能量，虽然稀薄，但品质极高。他取出数个玉瓶，将池水收取大半，只留下浅浅一层维持其存在。此物对他夯实混沌道界根基有妙用。
做完这些，风辞晚闭目凝神，仔细感应体内。荒神遗蜕已彻底吸收完毕，混沌道界稳固而活跃，对墓园的感知清晰了许多。他尝试以遗蜕带来的“联系”为引，去感知那九道碎片散落的方向和隐约的“终点”。
冥冥中，九道微弱的“线”在感知中浮现，延伸向墓园不同深处。其中一道就在脚下（池水节点），一道在冥骨手中，三道被凋零猎手追逐的方向传来激烈波动，两道没入下方极深处、气息混乱危险，还有两道……分别指向墓园上方两个不同的、气息相对“平和”甚至带有微弱“生机”的方位！
“生门？还是‘始’之遗迹的线索？”风辞晚心中一动，将这两个方位牢牢记住。
他睁开眼，对南宫月和苏慕绾道：“我们回去与酒剑仙前辈汇合，遗蜕已彻底吸收，是时候离开这平台了。冥骨所言未必全真，但碎片指引确实存在。接下来，我们需选择一个方向深入。”
三人悄然退出石窟，沿着原路快速返回平台。
平台处，战斗早已平息。那头萎靡的枯萎者不知所踪，可能是逃走去召集更多力量了。酒剑仙和天运子守在风辞晚留下吞噬遗迹的混沌气流旁，警惕四周。那最后一点遗蜕此刻刚好彻底消融，混沌气流收敛，没入风辞晚体内。
“小子，搞定了？刚才那黑衣服的没找你麻烦吧？”酒剑仙收起剑，问道。
“暂时达成了协议。”风辞晚简略说明情况，尤其是碎片指引和可能的“生门”或“始遗迹”线索。
“始与终？这墓园来头还真不小。”酒剑仙啧啧称奇。
“那我们是去找生门离开，还是去探那‘始’之遗迹？”苏慕绾问道。
风辞晚沉吟片刻，道：“此地不宜久留。枯萎者虽退，但随时可能卷土重来，且可能引来更恐怖的存在。我们首要目标是安全离开。那两处气息相对平和的方位，优先探查。若真是生门最好，若是‘始’遗迹线索……也可视情况而定，但绝不可久留。”
众人都点头同意。连续激战，虽有收获，但消耗和压力都不小，尽早离开这诡异凶险的墓园才是上策。
风辞晚最后看了一眼平台中央，那里只剩下一些封印锁链的残光和空荡荡的地面。他吞噬了“终”之遗蜕，拿走了池水和一道碎片，与此地因果已深。冥骨的话在他心中回响：始与终，阴阳相生……
“走！”他选定了一个感知中相对更“平和”、且距离似乎稍近一些的方位，带领众人，沿着平台边缘一条被藤蔓根须半掩的狭窄石道，快速离去。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石窟方向，冥骨缓缓睁开眼，手中那枚寂灭碎片已稳定下来，死气内敛。他看向风辞晚等人离去的方向，灰白眼眸中闪过一抹深邃幽光。
“混沌道体……吞噬‘终’之遗蜕……有趣。或许，你真的能帮我找到‘始’之痕……届时……”他低声自语，身形也化作黑烟，悄然跟了上去，并未直接现身，而是遥遥吊在后方。
荒神墓园深处，暗流依旧汹涌。逃散的枯萎者、幸存的凋零猎手、可能存在的其他探宝者、以及那神秘未知的“始”之遗迹线索……离开之路，注定不会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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