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的精心筹备,仿佛一场盛大而漫长的铺垫,终于引向了最后的华章。婚期,就在明日。
整个嬴水镇都浸润在一股不同寻常的喜庆氛围里。从镇口到嬴府门前,清水洒街,红毡铺道(虽未全铺,但关键路径已点缀起来)。远近的亲戚朋友,或乘着华美的车轿,或带着仆从礼担,络绎不绝地涌入这座平日还算宁静的镇子。客栈几乎住满,酒肆茶楼人声鼎沸,到处都在议论着赢家这场迟来却声势浩大的婚礼。
而嬴府本身,更是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堪称一座用锦绣与匠心堆砌而成的华美宫殿。
府门巍峨,朱漆重新刷过,光亮可鉴。巨大的双喜字高悬门楣,以金箔勾勒边缘,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两侧的石狮也披上了崭新的红绸。踏入府门,目之所及,皆是盛景。
庭院之中,廊庑之下,处处张灯结彩。那及时补购的彩灯终于派上用场,各式各样的霓灯、纱灯、走马灯,或悬挂于檐角,或缀于枝头,白日里已是琳琅满目,可以想见入夜后点燃时的流光溢彩。彩绸与锦缎巧妙缠绕在梁柱、栏杆上,随风轻扬,如云霞缭绕。
一草一木,一石一水,皆见心思。原本的盆景被挪走,换上了应景的、开着红色花朵或结着红色果实的珍稀植物。池中锦鲤也似乎更活跃了,在特意清理过的碧波中巡游。回廊的墙壁上,临时悬挂起名家字画,主题无外乎琴瑟和鸣、花开富贵,既显品味,又合时宜。
正厅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桌椅案几全部换上了簇新的锦缎罩面。厅堂正中,巨大的“囍”字屏风前,香案已备好,届时将供奉祖先与天地。宾客的席位也早已安排妥当,根据亲疏远近、地位高低,错落有致,每一处桌案上的杯盘碗碟、果碟香茗,皆精致考究,力求让每一位来宾都感受到赢家的诚意与底蕴。
仆役们穿着统一的新衣,训练有素地穿梭忙碌,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谨慎笑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雅的熏香,混合着后厨飘来的、准备明日宴席的复杂香气,形成一种独属于盛大庆典前的、紧张而又兴奋的气息。
嬴娡站在自己院中的廊下,透过月洞门,也能瞥见前院的一角繁华。明日,她将从这里,被簇拥着,走过这条铺满红绸与目光的路,完成那场她倾注了无数心力、寄托了复杂期望的仪式。
府邸被装点得如此漂亮,豪华之中透着世代积累的底蕴与不俗的品味,每一个细节都在诉说着赢家的实力与对这场婚礼的重视。这极致的完美,却让嬴娡的心跳,在期待之余,莫名地漏跳了一拍。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个精致的琉璃罩子,而她,即将被置于这罩子的最中心。
她能听见前院传来的、越来越热闹的寒暄与笑语。所有目光,所有议论,所有祝福或审视,明日都将聚焦于她和赵乾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那丝挥之不去的忐忑。无论如何,箭已离弦。这场她亲手推动、精心布置的盛大婚礼,终于要来了。而她和赵乾,也将在这万众瞩目之下,走向彼此,走向那个被无数双眼睛见证的“新开始”。
只是,这“新开始”的底下,究竟是破冰的暖流,还是更深的沉寂,唯有明日,以及明日之后的无数个日夜,才能慢慢揭晓了。
婚礼当日,天色未明,嬴府上下便已彻底苏醒,进入最后的、高速而有序的忙碌。当晨曦终于划破天际,整座府邸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晕,昨夜点亮未曾熄灭的万千灯火与初升的日光交融,辉煌璀璨得令人屏息。
嬴娡身着繁复层叠的嫁衣,头戴缀满珠翠的沉重凤冠,由全福妇人、侍女们簇拥着,完成了开脸、梳妆等一系列古老而郑重的仪式。镜中的人,眉眼被精心描绘,朱唇点染,华服耀眼,美得有些不真实,也陌生。
前院的喧哗声浪,隔着数重院落,依旧隐隐传来。鼓乐声、鞭炮声、道贺声、谈笑声……交织成一片喜庆的海洋。她知道,父亲今日定然是极开心的。所有能请到的亲族长辈,远近朋友,几乎都到场了。这场补办的婚礼,其盛大与圆满,无疑极大满足了家族的体面,也向外界昭示着赢家的稳固与荣耀。父亲脸上的笑容,想必是发自内心的。
坐在婚房内等待吉时,周遭是侍女们小声的叮嘱和忙碌的身影,嬴娡的心却有一瞬间的恍惚。那些被她强行压下、深埋心底的影子,竟在这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不合时宜地、极轻微地浮了上来。
覃松那日集市上错愕受伤的脸……小佳欣温润含笑的眼眸……唐璂飞扬不羁的神采……甚至,河边苍白而执拗的神情……
只是极快的一闪念,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甚至未及激起像样的涟漪,便被眼前更真切的、属于婚礼的喧嚣与重量压了下去。她很少允许自己去想他们了,尤其是在今日。但很少,并不代表不想。偶尔,在心神最松懈的缝隙,在满目鲜红与喧嚣的对比下,心还是会猝不及防地、细细地抽痛一下。那痛楚并不剧烈,却清晰而深刻,如同精美瓷器上一道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裂痕,只有自己知道它存在,并在某个角度下,会折射出一丝异样的光。
那是对过往选择与遗憾的某种凭吊,是对另一种可能性的、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叹息。但这些,都与今日无关了。
“吉时到——!”
响亮的唱喏声穿透重重院墙,清晰地传来。鼓乐霎时变得更加激昂隆重。全福妇人为她覆上了大红销金的盖头。眼前的世界,瞬间被一片象征着喜庆、也象征着未知的朦胧红色所笼罩。
侍女们搀扶她起身,步伐沉稳地走向门外。每一步,都踏在绵软的红毡上;每一声礼炮和欢呼,都提醒着她此刻的身份与使命。
那些瞬间的抽痛与恍惚,被彻底掩埋在了凤冠珠帘之下,深红盖头之中。她此刻,只是赢家即将正式成礼的嬴老八,是赵乾今日必须与之并肩站立、接受众人祝福的新妇。
前路已定,再无回头。她深吸一口气,隔着盖头,似乎也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盛大而灼热的目光与声浪。她挺直脊背,在众人的簇拥与指引下,朝着那喧闹的中心,朝着那个她爱着、却也惧怕着、此刻必须面对的夫君——赵乾,一步步走去。
盖头之下,视线被阻隔,但听觉与感觉却变得异常敏锐。嬴娡被搀扶着,一步步走过熟悉的庭院,穿过喧闹的回廊,最终踏入那被无数目光和欢声笑语填满的正厅。
虽看不见,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满堂宾客汇聚而成的、热浪般的气息。衣香鬓影,环佩叮当,祝福的话语夹杂着寒暄笑语,嗡嗡地充盈着偌大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酒香、果香、脂粉香,以及一种独属于盛大典礼的、令人微醺的喜庆味道。司仪高亢而富有韵律的唱礼声,每一次响起,都引来更热烈的一波反应。
嬴娡的心,在这片喧嚣的海洋中心,也跟着微微鼓荡起来。毕竟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如此被众人见证、祝福,内心深处难以抑制地升起一股纯粹的欢喜与满足。这欢喜,为家族的荣光,为此刻的圆满,也为自己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然而,在这片欢喜的底色上,终究有一处难以填补的空白,让她觉得遗憾,乃至有些酸楚。
她的二姐,嬴芷。那个自幼便与她性情不同、志向高远的姐姐,自幼便爱红装又爱武装,可以翩翩起舞,也可以舞枪弄棒,胸怀韬略。如今,她已是大庆威名赫赫的将军,肩负着镇守北地边关的重任,与烽燧孤烟为伴,同铁甲寒霜共眠。
前些日子,二姐的军中信使快马加鞭送回了家书。信不长,字迹是武将特有的刚劲,力透纸背,甚至带着边塞风沙的粗粝感。信中,二姐首先郑重祝贺她大婚,字里行间能读出一份属于血脉亲情的真诚喜悦与欣慰。但紧接着,便是坦然而明确的遗憾——军务紧急,边防重任在身,主帅不可轻易离营,故不能亲自前来参加小八的婚礼,望她谅解。
此刻,听着满堂至亲好友的喧闹,嬴娡却无比清晰地想念起二姐来。想念她爽朗不羁的笑声,想念她有力而温暖的拥抱,想念她或许会拍着自己肩膀、用那种略带沙哑却豪迈的嗓音说“我家八妹今日真美”的样子。若二姐在此,定会为她撑足场面,用那身将军的赫赫威仪与久经沙场的沉稳气度,告诉所有人,她嬴娡的姐姐,更是她的靠山,也是最坚强的后盾,是何等硬气与荣耀。那份遗憾,并非因为缺少一份贺礼或一句客套的祝福,而是生命中如此重要的时刻,未能与至亲骨肉、尤其是这位与众不同的姐姐共享这份喜悦的空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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