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麓仙域，登仙台。
方圆百里的白玉广场悬浮于云端之上，四十九根通天巨柱环绕而立，柱身镌刻着历代仙帝的法则印记。此刻，台中央的斗法场上，符文流转，禁制光芒层层叠叠，将两位金仙初期的修士隔绝在内。
这是云麓仙域千年一次的“问道大比”第三轮。
韩立坐在西南角的观礼席上，一身普通的青灰色道袍，气息收敛得如同寻常真仙修士。他身旁坐着几位同行的飞升者，都是近百年间从下界飞升而来的修士，一个个神情专注地盯着场中比试。
“柳师兄的‘枯荣剑意’愈发精纯了，竟能与封不悔的‘寒月轮’相持不下。”一位面如冠玉的青年低声道，眼中满是羡慕。
“封不悔毕竟是本土仙族出身，根基深厚，柳师弟能战到这般地步已是不易。”另一位中年修士摇头道。
韩立目光平静地看着场中。两道身影在禁制内急速交错，枯荣剑意与寒月法则碰撞出漫天光华。以他如今金仙中期的眼力，自然看得分明——那位柳姓飞升者已露败象，体内仙元运转出现滞涩，最多三十息便会落败。
果然，二十五息后，寒月轮化作九轮明月当空压下，枯荣剑剑光破碎，柳姓修士吐血倒飞，撞在禁制光幕上。
“封不悔胜！”
裁判长老高声宣布，声音在登仙台上空回荡。
观礼席上响起一阵议论声。飞升者席区气氛略显压抑，本土仙族席区则传出几声轻笑。
“又败了，飞升者已经连输七场了。”
“毕竟根基浅薄，哪比得上我云麓仙族千年传承。”
“听说这次大比前十的奖励中，有一枚‘法则道种’，对感悟法则有奇效，可惜飞升者怕是没机会了。”
议论声虽低，但以在场修士的耳力，自是听得清清楚楚。韩立身旁几位飞升者面色难看，却又无从反驳——自大比开始，飞升者与本土仙族的对战记录，竟是三胜二十三败，悬殊得令人难堪。
“韩道友，你不报名参加大比，真是可惜了。”中年修士转向韩立，叹道，“以你的实力，定能为我等飞升者争一口气。”
韩立微微摇头：“修行之路漫长，一时胜负何必挂怀。”
这话说得平淡，却引得邻近几位本土仙族修士侧目。一位锦衣青年嗤笑道：“好个‘一时胜负何必挂怀’，倒会自我安慰。飞升者终究是飞升者，仙基不稳，法则感悟粗浅，即便侥幸胜个一两场，也改变不了根本。”
韩立神色不变，仿佛未闻。他身旁的几位飞升者却面现怒色，中年修士正要开口，却被韩立以眼神制止。
“下一场，甲字三号对丙字十七号！”
裁判长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两道身影飞入场中。其中一人身着紫袍，气度雍容，正是云麓仙族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金仙中期的殷无涯。另一人则是飞升者中颇有声名的散修，金仙初期的陆明远。
两人尚未动手，高下已判。
殷无涯负手而立，周身隐隐有法则波动，竟是罕见的“虚空道”法则。陆明远面色凝重，祭出一面古朴铜镜，镜面流转着赤红光芒。
“请。”殷无涯淡淡道。
陆明远不敢怠慢，铜镜一照，九条火龙自镜中飞出，咆哮着扑向殷无涯。每条火龙都蕴含着焚天煮海之威，所过之处空间扭曲，热浪逼得禁制光幕都泛起涟漪。
“不错。”殷无涯微微颔首，却不见他有何动作，九条火龙在距他三丈处骤然停滞，仿佛撞入无形泥潭，挣扎扭动却无法寸进。
虚空道法则——空间凝滞！
陆明远面色一变，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铜镜上。镜光大盛，九条火龙合而为一，化作一条千丈赤龙，威势暴涨数倍，竟隐隐有挣脱空间束缚之势。
殷无涯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轻笑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凌空一点。
“破。”
轻飘飘一个字吐出，千丈赤龙周身的空间骤然塌陷，龙身如被无形巨力挤压，寸寸碎裂，化作漫天火星消散。陆明远如遭重击，连退七步，铜镜上裂开一道细纹，嘴角溢出鲜血。
全场寂静。
一指破法，举重若轻。这便是虚空道法则的可怕之处，掌控空间，近乎规则。
“承让。”殷无涯拱手，神色淡然。
陆明远苦笑还礼，黯然退场。
观礼席上，本土仙族修士的议论声更大了几分，飞升者席区则一片沉默。连金仙初期的陆明远都败得如此干脆，飞升者中还有谁能与殷无涯抗衡？
“飞升者中，难道真的无人了吗？”锦衣青年故意提高声音，目光扫过飞升者席区。
几位飞升者面色涨红，却无人敢应声。殷无涯的金仙中期修为加上虚空道法则，即便在金仙中期中也属顶尖，飞升者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金仙初期，如何能敌？
便在这时，一道平静的声音响起：
“修行之道，贵在恒心。今日不如人，未必明日不如人。”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韩立。他依旧端坐席上，神色如常，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平常话。
锦衣青年眉头一挑，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听这位道友的意思，是觉得飞升者将来能胜过殷师兄了？不如现在就下场讨教几招？”
韩立看了他一眼，摇头道：“道友误会了。在下并无挑战之意，只是觉得修行之路漫长，一时强弱不足为凭。”
“呵，说得好听，不过是怯战之词。”锦衣青年不依不饶，“你若真有胆量，便下场与殷师兄切磋一二，也好让我等见识见识飞升者的‘恒心’！”
场中殷无涯也望向韩立，目光平静，却带着一丝审视。
韩立心中轻叹。他本不欲出风头，奈何这些仙族子弟咄咄逼人。若再退让，只怕飞升者这一群体将彻底沦为笑柄。
他缓缓起身。
这一起身，原本收敛的气息不经意间泄露了一丝。仅仅是一丝，却让距离最近的几位金仙修士心头一震——那气息凝实如岳，深不可测，绝非寻常金仙初期可比！
殷无涯眼中精光一闪。
韩立步入场中，向裁判长老和殷无涯各施一礼：“散修韩立，请殷道友指点。”
裁判长老看了韩立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但仍是点头道：“既如此，便按大比规矩，点到为止。”
禁制重新升起，将两人笼罩。
场外观礼席上顿时沸腾。谁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飞升者，竟真敢下场挑战殷无涯！
“此人是谁？怎么从未听说过？”
“好像是叫韩立，百年前飞升的散修，一直很低调。”
“区区金仙初期，也敢挑战殷师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飞升者席区，众人也面露忧色。中年修士低声道：“韩道友太过冲动了，殷无涯可不是普通金仙中期……”
场中，殷无涯打量韩立片刻，忽然道：“韩道友隐藏得好深。若我没看错，道友并非金仙初期吧？”
韩立心中微凛，这殷无涯眼力果然不凡。他平静道：“殷道友说笑了，韩某确实是金仙修为，只是修炼的功法有些特殊。”
殷无涯不再多问，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韩立也不客气，右手抬起，并指如剑，凌空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只有一道淡淡的青色剑气，无声无息地斩向殷无涯。
这一剑看似平平无奇，殷无涯却面色骤变。在他眼中，那道青色剑气所过之处，空间竟被斩开一道细微的裂缝——不是破碎，而是切割，仿佛空间本身被一分为二！
虚空道法则最擅操控空间，但这一剑，却是以绝对的力量强行切割空间，完全无视了空间法则的防御！
殷无涯不敢怠慢，双手结印，身前虚空层层叠叠，化作七十二重空间屏障，每一重都足以抵挡金仙初期修士的全力一击。
青色剑气斩在第一重屏障上。
无声无息，屏障如薄纸般被切开。
第二重、第三重、第四重……剑气所过，七十二重空间屏障如若无物，一一破开，速度竟没有丝毫减缓！
殷无涯额头渗出冷汗。他修行至今，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攻击——这剑气中似乎蕴含着某种更高层次的法则之力，竟能无视空间法则的防御！
千钧一发之际，殷无涯祭出一面古镜。镜面幽深如星空，正是他的本命仙器“虚空镜”。
镜光一闪，殷无涯身形骤然虚化，仿佛融入虚空，剑气从他“身体”中穿过，竟似斩在空处。
空间挪移！
韩立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殷无涯对虚空道法则的运用确实精妙，竟能在瞬间将自身与周围空间同化，避开致命一击。
但他没有停手，左手掐诀，口中轻吐一字：
“镇。”
话音落下，整个斗法场内的空间骤然凝固！
不是空间屏障，不是空间封锁，而是真正的空间镇压！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将这片空间牢牢握住，任你千般变化，万般神通，也休想动弹分毫！
殷无涯闷哼一声，从虚空中被硬生生“挤”了出来，面色苍白，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空间镇压！这是虚空道法则修炼到极高深处才能施展的神通，即便是他也只是初窥门径，这个飞升者怎会……
不等他多想，韩立第二剑已至。
依旧是淡淡的青色剑气，却比之前快了十倍，直指殷无涯眉心！
殷无涯瞳孔骤缩。此刻他身陷空间镇压，根本无法闪避，只能硬抗。虚空镜光芒大放，镜面浮现无数符文，试图扭曲剑气轨迹。
然而剑气如入无人之境，穿透镜光，直抵眉心前三寸，骤然停住。
剑气悬停，剑意吞吐，只需再进一寸，便可洞穿识海。
殷无涯冷汗涔涔，一动不敢动。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看傻了。从韩立出手到殷无涯落败，不过三息时间！堂堂金仙中期、虚空道法则的佼佼者，竟在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飞升者手中走不过三招！
裁判长老也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高声道：“韩立胜！”
禁制撤去，韩立收剑，向殷无涯拱手：“承让。”
殷无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惊骇，郑重还礼：“韩道友神通惊人，殷某输得心服口服。敢问道友刚才那一剑，蕴含的是何种法则？”
韩立微笑道：“不过是些许粗浅的剑道感悟，不值一提。”
这话明显是敷衍，但殷无涯也没有追问，只是深深看了韩立一眼，转身离去。
场外观礼席已炸开了锅。
“三招！只用了三招！”
“那是什么剑法？竟能无视虚空道法则！”
“这韩立究竟是何方神圣？飞升者中竟有如此人物？”
本土仙族修士面面相觑，再也说不出讥讽之语。锦衣青年脸色青白交替，低头不敢看人。
飞升者席区则是一片欢腾。中年修士激动得脸色通红：“韩道友竟有如此实力！我等飞升者总算扬眉吐气了！”
韩立回到席上，面对众人的恭贺，只是淡淡一笑，重新收敛气息，又变回那副平平无奇的模样。
但经此一战，再无人敢小觑这个青袍修士。
大比继续进行，但所有人的心思都已不在场中。不时有目光投向韩立，有好奇，有探究，也有忌惮。
数场之后，又轮到飞升者出战。这次上场的是一位女修，金仙初期修为，对手则是本土仙族的一位金仙中期。
两人交手五十余合，女修渐渐不支。就在即将落败之际，她忽然想起方才韩立那返璞归真的一剑，心有所悟，剑法一变，竟在绝境中反败为胜！
场下一片哗然。
接下来的比试，飞升者竟如有神助，接连取胜，虽然仍不及本土仙族，却已不像之前那般悬殊。
高台之上，几位主持大比的太乙境长老将一切看在眼中。
“此子不凡。”一位白发长老抚须道，“方才那一剑，看似简单，实则蕴含了‘破法’真意，已触及法则本质。”
另一位长老点头：“更难得的是他气息内敛，心境沉稳，胜而不骄，败而不馁，颇有古修士之风。”
“查查他的来历。”
“已经查过，百年前自下界飞升，无门无派，一直独来独往，行事低调。”
“哦？散修能有如此成就，倒是罕见。”
长老们低声议论着，看向韩立的目光多了几分欣赏。
大比持续了三日。韩立又出战两场，皆是以简单直接的剑招取胜，对手甚至看不出他真正的实力深浅。
最终，韩立位列大比第九，获得了一枚“法则道种”作为奖励。这本是大比前十中唯一的飞升者名额，但因他的出现，飞升者竟有三人进入前二十，创下了千年来的最好成绩。
颁奖仪式上，韩立从长老手中接过道种，神色平静如常。倒是他身旁几位飞升者激动不已，仿佛是自己得了奖励。
大比结束后，韩立之名迅速在云麓仙域传开。
“听说了吗？问道大比上出了个飞升者，三招击败殷无涯！”
“何止，据说他一路过关斩将，最后得了第九名！”
“飞升者中竟有如此人物，真是稀奇。”
酒肆茶楼，坊市洞府，处处都在议论这位突然崛起的飞升者。有人猜测他是某位大能转世，有人认为他得了上古传承，更有人断言他必将成为飞升者中的领袖人物。
对于这些传言，韩立一概不理。领了奖励后，他便回到临时洞府，闭门不出。
洞府静室内，韩立盘膝而坐，手中把玩着那枚法则道种。
道种形如莲子，通体晶莹，内里似乎有无数法则符文流转。这是仙界特产，能助修士感悟法则，珍贵异常。
但对韩立而言，此物用处不大。他修炼的《大五行幻世诀》早已超越寻常法则范畴，这枚道种蕴含的法则层次，还不及他自身感悟。
“倒是可以换些有用的东西。”韩立自语道。
他心念一动，一道虚影自眉心飞出，化作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化身。这是他用神念凝聚的分身，虽无战力，却能在外行走，处理杂事。
化身接过道种，化作一道流光飞出洞府。
韩立本尊则继续闭目修炼。对他而言，大比不过是个小插曲，真正的修行之路，还长着呢。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三日后，洞府外传来一道传音符。
韩立睁眼，摄过符箓，神念一扫，眉头微皱。
传音符来自云麓仙域的“飞升盟”，这是飞升者自发组织的松散联盟，旨在互相扶持，对抗本土仙族的排挤。
符中内容大意是：飞升盟几位长老想见见他，商议要事。
韩立沉吟片刻，还是决定赴约。他在仙界根基尚浅，不宜太过特立独行。
飞升盟的总部设在云麓仙城西区，是一座占地不小的府邸。韩立到来时，已有数人在厅中等候。
主位上坐着一位白发老者，金仙后期修为，气息浑厚，正是飞升盟的盟主，人称“苍松老人”。两侧各有三人，皆是金仙中期修为，是飞升盟的长老。
“韩道友来了，快请坐。”苍松老人笑容和煦。
韩立拱手施礼，在下首落座。
“韩道友在大比上的表现，真是为我等飞升者争了一口气啊。”一位红脸长老笑道，“如今整个云麓仙域，谁不知道我飞升者中出了位剑道高手？”
韩立谦逊道：“前辈过奖了，不过是侥幸罢了。”
“韩道友不必过谦。”苍松老人摆摆手，“老朽活了数十万年，眼力还是有的。道友那一剑，已触及法则本质，便是老朽对上，也未必能轻松接下。”
这话一出，其余几位长老皆露惊容。他们知道韩立厉害，却没想到盟主竟给出如此高的评价。
韩立神色不变：“盟主谬赞了。”
苍松老人深深看了他一眼，转入正题：“此次请韩道友来，是想商量一件事。三个月后，云麓仙域北境的‘古神遗迹’将开启，届时各大势力都会派人进入，争夺遗迹中的机缘。”
韩立心中一动。古神遗迹他早有耳闻，据说是上古神魔大战留下的战场碎片，内里危机重重，却也机缘无数，每三千年开启一次。
“按照惯例，进入遗迹的名额有限，我飞升盟分到了五个。”苍松老人继续道，“老朽想请韩道友代表飞升盟进入遗迹，不知意下如何？”
韩立沉默片刻，问道：“遗迹之中有何机缘，又有何危险？”
“机缘嘛，上古功法、神魔遗宝、法则碎片，都有可能。”一位长老接口道，“危险自然也不少，遗迹内空间不稳，时有空间裂缝出现，更有上古禁制和残存魔念，便是金仙修士，稍有不慎也会陨落。”
“此外，还要提防其他势力的修士。”另一位长老补充道，“每次遗迹开启，都会爆发惨烈争夺，死伤在所难免。”
韩立听罢，心中权衡。危险确实不小，但机缘也足够诱人。更重要的是，遗迹之中或许能找到关于时间法则的线索——这是他一直在追寻的东西。
“韩道友若愿去，飞升盟愿提供三件护身仙器和一份遗迹地图作为酬劳。”苍松老人开出条件。
韩立终于点头：“既如此，韩某便走一趟。”
苍松老人抚掌大笑：“好！有韩道友加入，此次遗迹之行，我飞升盟定能大有收获！”
商议完细节后，韩立告辞离去。
走出飞升盟府邸，他抬头望天，目光深邃。
古神遗迹……或许能在那里找到突破的契机。
不过在这之前，还需做些准备。
韩立身影一闪，消失在街巷尽头。
而关于他将进入古神遗迹的消息，也很快传了出去。一时间，云麓仙域各方势力都将目光投向了这位突然崛起的飞升者。
山雨欲来风满楼。
韩立之名，开始真正在仙界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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