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是真心想要阿华死,挥刀那一下极其用力,程凤仙的伤几乎贯穿整个手心。
这伤不打麻药不行,得推进手术室弄,静之拜托于占元帮忙去手术室门口看着。
她则不断安抚阿华,在病床旁焦急的等待医生过来查房。
阿华本性是真的好乖,又安静。
静之抱一抱,哄一哄,他便乖乖的跟她来到她昨晚睡的那张床上躺下。
隔壁那张床的床铺跟被子,还有地上的血迹,都被碎碎念的扫地阿姨给清出去了。
阿华看了那边一眼,默默把放在被子上的手缩回被子里,有些不安的问静之:“是因为阿华不够乖吗?”
“……不是。”静之摸了摸他的侧脸,对亲情渴望的那颗心,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阿华是最好的阿华,那个人才是真正癫的,别理他。”
阿华顿了顿,捂住她的手掌,在她手心里蹭了蹭脸,“阿之眼睛不会笑了,阿华翻跟斗给你看好不好?师父说我翻得最好,阿之看了会开心的。”
她一下趴了下来,把脸藏进被子里,如何能面对他,生父造了如此多的孽,就算脱离关系,她也忍不住自责起来。
眼眶又湿又热,正偷偷哭着,头上便被一只温暖的手覆盖住,一下比一下更轻的摸着: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他有心安抚,戏腔放得又轻又柔,还要个真傻仔安慰,她的泪多得恨不得穿透了这加厚的被褥。
正伤心着,阿华停下,小声说:
“阿之,又有观众来啦,你看看,一定是我唱得好好。”
静之捏着袖子擦了擦脸,定睛一看,心立马凉了一截。
阿华的主治医生表情复杂的拿了一张纸,朝她招了招手。
“于占华的家属,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讲。”
阿华有些不安的握住她的手腕。
静之强扯出一抹笑回头,“阿华等我,数到100,我就会回来了。”
阿华犹犹豫豫的,好一会儿才松开她,“……好,我数数。”
怕她去好久,静之后脚跟还没离开病房,他立马扬声数了“1”。
“慢慢来,不可以作弊。”她伸头进来。
阿华委屈低下了头,慢悠悠的,“2~~”
*
人渐渐多起来的走廊里,医生和静之相对而立。
方才医生跟她交代的话,像道闷雷,把她提着的心打得稀碎。
静之捏紧手里的报告,哀求着医生:“真的没其他办法了吗?”
见过太多这种家属,医生尽量把表情控制得轻松一些,说:
“他除了额头的伤过几天要过来拆线,其他地方都没什么问题。”
“就是颅内淤血压的位置过于特殊,我们医院处理不了。”
“淤血不散,他会一直这样思维混乱下去。”
“当然了,我觉得也有他个人压力太大的因素在,平时最好让他过得轻松和缓点,别给他太强的刺激。”
“不过,我有听过有人在温哥华的医院治好过这种创伤,林小姐如果有时间,最好带他去加拿大再看看。”
“再在医院这种地方住下去,对他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好,我是建议你先带他回家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对了,千万不要让他翻咩跟头啊,我刚刚听到的,一定要注意,不能做剧烈运动,要注意保护脑袋,如果冷了,最好给他戴个保暖的帽子,否则脑袋一凉,里面的血管一收缩,他头疼的情况就会加重的。”
“……好。”
至少还有一线希望,她刚刚被打散的心气好不容易聚回一点。
脸色难看谢别了医生,静之在门外稳了好久的心神,才变幻掉沉重的表情,扬起一丝笑意推门进屋。
阿华非常委屈的捏紧被角望过来,“一百五十九了,阿之迟到了。”
静之连忙走过去,俯下身亲了亲他委屈得往下垂的眼角:
“是阿之不对,不过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呀,阿华可以出院了,阿之带你回家好不好?”
阿华捂着眼角,脸红得都忘了声讨她迟到的事,“回,回家?我要先回学校的。”
静之顿了顿,退一步说:“那就先带你回学校,然后你跟我回家?”
阿华心里好像有小鸟儿在欢快的飞,“那,那……那你要记得跟我师父讲哦,我们不能不打招呼就住外面的。”
静之:“……好。”
*
几人一同出院的时候,恰好看到警车过来带走了大吼大叫的林父。
两个女儿一左一右坐在后座,眼神冰冷,头却不由自主的往警车的方向瞥过去。
于占元扶着方向盘,很是复杂的往后看了一眼。
“你们真的决定好了?”
程凤仙缓缓闭上眼,“我不想再看见他。”
静之握紧身侧阿华的手,目露坚决,“我绝对不会去求情。”
于占元抿了抿唇启动车辆,“我没资格要求你们怎么做,我只希望你们不要后悔。”
静之把阿华的脸掰了过来,让他把到处乱看的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这才缓缓说道:
“方才警察过来跟我说,之前他的护工爆了些消息出来。”
“阿华这些年之所以工作越来越少,是因为那个人从中作梗,利用自己的人脉将阿华的机会一次次打散。”
“你们京剧学校不能继续巡演的事儿,也有他从中搞鬼的原因。”
“我真的想不到,他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所不用其极的。”
于占元缓缓叹了口气,“我师父常说,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如今看来,疯疯傻傻,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他怕静之有太多的心理负担,于是又说:“我们巡演不了没关系的,你给足了我时间想了整整七年。”
“我想,我不应固守自封,还是应该给徒弟们多条路。”
静之朝他看过去,“你打算怎么办?”
于占元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玩着静之前襟拉链的阿华,长长舒了一口气:
“之前阿华同我建议过的,可以去片场先做个替身搵搵出路,他说他衰咗半世,三毛他们总有运气比他好的。”
“只要出头一个,往后带念旧情,帮帮师兄弟,总比成帮人锁在学校里强。”
程凤仙也扭头过来,“那……你呢?你年纪不小了,做替身好辛苦的,不如来我的戏班一起做了,我有个朋友也在温哥华,他说那边的华人离乡太久,想睇戏的多的不得了。”
“出国啊?”于占元有些犹豫。
程凤仙惊讶瞥了一眼静之,你没跟他讲阿华的事。
静之朝她暗暗摇头。
元哥身边还跟着好多小朋友,养这么多人都够累了,出国花费肯定不少,告诉他肯定又会加重他的压力。
“是啊。”程凤仙好像理解了,对于占元又说:
“反正都是给中国人唱戏,只要他们是真心来听戏的,国内国外又有什么差呢。”
“我……”于占元一时接受不了突然要出国这件事,犹豫之下,给了一句模棱两可的回应:
“我回去先想想再说。”
“……没事。”程凤仙也能理解,“你先考虑考虑好,我也不是一时要出去。”
*
回去以后,三毛几个人好乖的过来问师叔好。
见阿华乖乖牵着静之不跑不唱戏,他们也是松了口气。
阿华四处看看,追问师父在哪儿。
阿彪机灵的指指以前师祖那一间,“他担心你,刚刚才睡着了,师叔你别吵他,否则他要打人的。”
阿华想起师父的皮肉教育,捏住阿之的袖子,往她身后站了站,下巴放在她肩上,看着那间房摇摇头:
“阿华不敢上去,师兄你上去。”
“臭小子。”于占元走过来,故意学着以前骂他的样子,没好气说:
“每次都叫我去找师父,害我被师父打,你是不是以为你好精啊?”
阿华朝他咧开嘴,笑容里竟藏着几分少年人的调皮:
“因为师兄宠我啊,你去啦,就这一次,帮我说说,我想和阿之回家的。”
于占元从门上挪开目光,拉走静之到墙角,“你真要带他回学校啊?你去上课的时候怎么办啊?”
静之扭头看了看不远处扒着门柱看她的阿华,无奈耸了耸肩:
“阿华其实好乖的,我想,让他在教室外等等我,他应该可以做到,毕竟我课时不多,陪他的时间很够的。”
“元哥你呢,就安心带三毛去片场面试开工,他们虽然长得壮,但是年纪还小,我怕他们自己去那种地方会被欺负。”
于占元扭头看了几眼那群学生,身板比较结实的,也就三毛,小龙,跟阿彪三个。
其他的不是太瘦,就是还矮墩墩的。
心里有了成算,他走过来,很是感慨的虚虚环住静之的肩膀抱一下: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是个——”
还没夸上一句,阿华飞醋已经顶上脑门。
他大跨步过来,用力将静之从他胳膊里挖出来,捞进自己怀里用力抱住。
很是不悦的瞪着于占元:“师兄你不准抱她,阿华才能抱她!”
于占元:“?”
这家伙……好想打他两拳。
静之又想哭又想笑,以前她跟阿豪搂半天,可是都不见阿华抖一下眉毛的。
现在元哥抱一下都不行。
本性暴露了吧,于占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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