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房是早上八点,阿华六点就醒了。
醒来脑袋晕晕的,反应也有些迟钝。
坐起来懵了好一会儿,他小小“哦—”一声,说:“找阿之。”
扭头一看,静之面对着他侧躺在隔壁病床上,蹙着眉睡得不是很安稳。
条纹被子垂落一半在地上,被褥一角浅浅盖住她的肚子。
阿华蹙了蹙眉心,“会着凉。”
起身要过去,左手的夹指监护仪突然脱落。
床边的机器“哔——”一长声响起。
阿华吓了一跳,有些无措的立在原地。
静之像是做了噩梦,听到毫无起伏的“哔——”声,心脏差点跟着停了。
猛一坐起,被子全然滑落到地上,她立马转过头去,观察阿华的情况。
却看他捧着手,看着流出一点点血的留置针头,嗫嚅唇瓣嘀咕着什么。
“阿之……疼,疼……”
静之连忙凑过去,一把捧住他的手腕,轻轻的把被掀起的透明胶布摁了回去。
“动作不要那么快,往后起床小心点。”她念叨着。
阿华眨了眨眼,乖乖嗯一声,“阿之,我想回学校了,早晨了,要起床练功了。”
静之身子一震,抬起眸子有些难过的对上他宛如稚子的眼眸。
睡了一觉,还没恢复过来吗?
他不会一直这样吧?
“阿华,记不记得昨天发生咩事啊?”
阿华捂着脑门很努力的想,越想头越闷疼,直到后面,额际一抽一抽的疼,他坐了下来抱住脑袋,很痛苦的说很乱。
静之后悔得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轻轻抱住他的脑袋低语:
“对不起,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别怕别怕,阿之陪着你。”
阿华瘪着唇,问她昨天是不是有很重要的事。
想起昨天未开席的生日宴,静之平淡吭声:“没什么,等你好了再说。”
不想脑袋就不疼了,阿华放下手:“那带我回学校吧,我得赶在师父醒来之前回去。”
静之不得不说谎骗他:“元哥帮你请假了,昨晚咱们很晚才做好检查的,今天报告出来,没问题的话,我就带你回去。”
他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很乖点一下头,坐在床边晃着脚丫,看着她把心率检测仪夹回他食指上。
阿华举起被夹住的手指,歪了歪头,“这是夹袜子的吗?我不是袜子。”
静之转身的动作一慢,扭头跟他编造美好的童话故事:
“小鱼很饿,需要一直咬住你的手指止饥,但是你不会掉一点点皮的,阿华能不能帮帮它?”
阿华又眨眨眼,一下嘟起嘴,伸出右手捏住她的鼻子:
“阿之坏,这明明是夹袜子的,你不要以为我傻。”
静之无语:……夹袜子的夹子有带电线的吗大哥?
初春早晨的空气依旧冰凉。
阿华晃着光脚丫捏她鼻子,脚丫都冻得通红。
她轻轻拨下他的手指,说好好好,她是大骗子,大骗子要给大聪明盖被子了,让他抬抬脚。
阿华很是疑惑,“夹子在这儿,我的袜子被风吹走了吗?”
静之:“……袜子没洗臭臭,等会儿元哥会给你带干净的过来。”
阿华偷偷臊了脸,极快扫她一眼后,偷感十足的掀开被子抬起一腿,俯下头嗅了嗅。
昨夜太晚只给他换了病号服,也不敢多挪动他,静之没有给他洗脚。
阿华皱了皱鼻头,害羞红起了脸,“阿之……”
他的声音像蚊子嗡嗡。
她没听到,进去卫生间里帮他调热水挤牙膏。
阿华看了看被夹住的手指,又偷瞥一眼敞开的厕所门,稍稍加大一点音量:
“阿之……”
“啊?”她伸头出来。
“洗脚。”
随着这两个字流出他的口中,阿华死死埋着脑袋,两只耳朵红得亮晶晶的。
“好。”静之放下牙膏,出来帮他把指尖的夹子又取了,这才扶着穿着拖鞋的他往卫生间里走。
“慢慢来,方才我稍稍用喷头冲了一下地板,有点滑。”
阿华嗯一声,垂着眸看着自己的脚往前迈动,害怕她闻到怪味儿,又害怕自己摔倒,被她撑起一臂的手,手指不自觉搓动着。
静之这才发现藏在他袖口下的猫腻。
一条老旧的黑色皮绳绕在他的手腕上,有一个连接口被火燎过,摸起来硬硬的,像是橡胶融化过重接的。
昨夜于占元给他换的衣服,静之没注意,这会儿看着他上滑的袖口,静之怔愣住了。
他一个寸头,根本就不需要这东西,手腕上怎么会缠一条这个呢?
而且头绳偏紧,他就算手腕是偏细的类型,也被勒得皮肤往里稍稍凹陷里一小圈。
“不会不舒服吗?”
静之让他扶着洗手台边缘,给他挽裤脚的当口,不忘抬手点点他的手腕。
阿华摸摸被她点得发痒的腕子,很珍惜的用手掌包住那条绳,“不会,你不能动,它会坏的,好不容易修好。”
说着,他拉起她,自己坐到马桶盖上,把脚伸进脸盆里:
“我会洗脚,阿之站起来。”
“怕我偷看你脚啊?大姑娘。”
“……不,不是。”阿华红着脸,左右脚交替踩着,两手抓紧膝盖上的布料,搓得很是局促。
她笑了笑,摸一把他滚烫的脸颊后,这才站直身体。
视线又落到那条头绳上,她心口不由泛起了浅浅的酸意。
可又不能问,问多了他头疼。
静之咬着唇环胸站在一旁,定定的看着他的颅顶。
这家伙,该不会趁她忙于上班的时候,交过女朋友了吧?
阿华一开始害羞,后来静下心,洗个脚也专注起来。
很是小心拿下头绳让她保管,他弯下腰,很是认真的把每个脚趾头缝搓过去。
静之捧着头绳干瞪眼。
这玩意儿连个个人标识都没有,街上五块钱就能买一把,她只晓得他是个大直男,没有阿豪那种奇奇怪怪的癖好。
脑子忍不住想歪,陈醋被她一脚踢翻好几罐。
他洗好脚把水倒进下水口后,拉拉她的袖口,“要出去。”
抿紧唇的静之捏紧那条绳,无言扶住走路咯吱咯吱响、脚无比干净的他走出来。
坐到床边晾干脚丫,他心里惦记,很快朝她伸出手,弱弱的说:
“阿之,该还我了。”
静之一撇脑袋,故意把手藏到身后,“这我的了,你戴着勒手,不许戴。”
阿华抬眸瞅她,有些委屈抿抿唇,确实是她的没错,可他都戴出感情了。
垂下眼角摸着手腕那条红痕,阿华缩着肩膀,像极了敢怒不敢言的小媳妇。
半晌,一条带着一个木质可爱小鱼骨的深棕色头绳,被静之塞进他手心里。
窗外的风将她散到肩头的头发吹得微乱,静之往后拢了拢发丝,别扭对他说着:
“你是我的男朋友,只能戴我的,这条送给你。”
指端掐了掐那小指尖大小的胖胖小鱼骨,阿华抬起头迷茫看着她。
不都是你的吗?
静之虚虚弹了一下他的眼皮,“别这样望住我,我不问你那条绳的来历,不过以后不准再同其他女人来往。”
阿华脸上的表情更呆了,晕乎乎的他又想不通了。
瞧他呆呆坐着不戴上,她终于抬起尊臀坐到他床边来,挽起他的左手手腕,将他手里捏着的头绳撑开套进去。
她很喜欢这个发饰,头绳用久了稍稍失了弹性,如今戴到他手腕上不会紧绷,深木色的发圈倒真像是个腕饰。
静之抬高他的手腕,指腹轻轻挑着那一点点木鱼骨:
“阿华好乖哦,要更珍惜它,我都好爱用它的,现在送给你。”
阿华静静看着,觉得鱼骨圆圆小小,可可爱爱的,心口发胀莫名,他一把捂住胸口,眼睛湿湿看着她。
好奇怪,又开心,又不知道该怎么抒发开心的心情,胸腔又胀又憋。
慌张局促的样子惹得她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胸口不舒服?”
他乖乖点头,嗡嗡说道:“咚咚咚,跳很快。”
静之赶紧叫他躺下,把心跳检测仪给他夹了回去。
“121,你放轻松。”静之一下又一下的用指腹摸着他的手背安抚,“阿华好乖,深呼吸。”
阿华对她完全信任,躺在白色的枕头上,眨巴眼睛看着她,用力吸气。
于占元过来就看到这一幕。
静之教他吸气呼气,阿华乖得跟小狗一样,又可爱又惹人疼。
他走进来,放下手里的袋子和早餐,“阿华昨晚睡得怎么样?”
阿华:“好啊。”
静之看了一眼一旁屏幕上维持在90几稍稍有些快的心率,放心下来,扭头跟于占元打了声招呼。
“你这么早过来?学生们怎么办?”
于占元:“没事,三毛都大个了,我叫他带着师弟们自己练。”
说着,他拉开阿华的被子,正想帮他换个袜子,就看到阿华害羞蜷起的五个脚趾。
静之抿嘴笑着,“他刚刚非要洗脚,我带他洗过了。”
“呵。”于占元撑开手边的袜子,给阿华套上,边说:“阿华最爱干净,从小都是这样,不洗脚不上床睡觉,怪师兄,昨晚忘记了。”
阿华静静看着他穿了一只,穿到另外一只,他别扭坐起来,抢过袜子红起了脸:
“阿华大个了,要自己穿。”
“你小时候我不知道给你穿几多次啊。”于占元温柔的看着他,“给我啦,你那手不方便。”
阿华看了看被夹住的食指,又看看一旁的静之。
“最好还是不要拆。”她说,“以免你等会又心跳加速。”
于占元:“有什么问题吗?”
她摇了摇头,“估计他洗脚太久累了,躺躺又好了。”
于占元这才放心下来,拿了阿华手里另外一只袜子帮他穿起来:
“阿华乖,师兄不能时时待在这里,你一定要听阿之话,不能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阿华:“我好乖的。”
他往里侧别过脸,露出一只红耳朵,低声嘀咕着:
“脚臭臭,阿之会讨厌我的。”
于占元没再说什么,轻轻的将他被子盖了回去,扭头问静之:
“报告出来了吗?”
“还没,医生还没来查房。”
于占元站了起来,“我去科室门口看下,我有给你们带早餐,你们两个都吃点。”
阿华扭头回来,被子底下的脚轻轻挪了挪,吃早餐之前要刷牙的哦,“阿之,一起刷牙。”
他咧开嘴,开心的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她心口又疼又沉。
昨晚到现在,他笑起来的次数,比她以往七年见过的次数还多。
可她为什么就是开心不起来呢。
勉强对他笑一下,静之点点他的眉心,“你别下来,里面地板湿,我拿出来给你刷。”
于占元出去等报告,阿华乖乖坐在床边等着。
还没等来静之,却等来一个面色阴沉的老头。
阿华傻傻对他笑着,“你找谁啊?”
林父捏紧手里的匕首,眯着眼朝他冲过来,“我杀了你!你这个抢走我女儿的混蛋!”
正兑热水的静之吓了一跳。
刚开门要出来,就看到她姐快速跑进来冲向病床。
阿华看着那锋利的刀口,连忙起身避到床里侧,害怕得蹲了下来。
林父绕了进去,神态已然接近癫狂。
刚举起匕首要挥下,刀锋却被程凤仙一把捏住了。
红色的血液一下染遍刀口。
林父看着不停滴下的血液,扭头怒骂:“连你也要帮他?你这个不孝女!”
程凤仙蹙眉忍着痛,冷漠的看着他,对后头追上来的静之说:
“妹妹,报警吧,这个老头擅闯病房,试图残害病人,还携带致命性武器。”
静之觉得眼前的场景无处荒诞,阿华心智混乱,受到刺激蹲在墙角抖个不停,嘴里又开始念叨戏文了。
于占元还来不及取报告,听到喧哗声就赶了过来,看到这僵持的一幕,连忙上前一掌劈掉林父手里的匕首。
轻松一个擒拿将林父反剪着,“这位先生,阿华已经被你害成这样,你为什么还不放过他?”
林父死死瞪着傻笑对他说多谢的阿华,一点无法劝服自己二女儿要跟这样一个傻子在一起。
静之:“元哥,麻烦你帮我把他交给保安管理,我出去打个电话。”
林父:“你真要报警抓我?”
静之:“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伤了我姐姐,还想伤害我男朋友,我报警抓你有什么错?”
林父沉默几秒,突然昂头笑得癫狂,“没想到我教一辈子书,教出的两个女儿竟然都是不孝女。”
动静闹得这么大,保安跟值班护士早就围过来。
程凤仙接过值班小护士递来的纱布摁住伤口,冷冷笑一声:
“我不知道什么才叫孝顺,不过一个好父亲,可不会将两个女儿都逼上绝路。”
于占元朝她摇了摇头,此时说这些都已经晚了,将人压给两个保安拉走。
随后回来扶着程凤仙出去,“其他的先放放,你流很多血,我带你去找医生。”
抹去眼角苦楚的泪花后,静之来到床里侧蹲下,声音放得不能再轻。
“阿华别怕,阿之在这儿呢。”
手刚一伸过去,阿华就紧张得又缩紧身子,抱着膝盖把头埋进膝盖里。
手僵在空中,她用力握紧拳头。
想了好一会儿,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她清了清嗓子,回想着以前于占元教她的戏文:
“你说你公道。”
“我说我公道。”
“公道不公道……”
她念得又慢又轻,这深入骨髓的戏文,让戏痴于占华,缓缓抬起了头,呢喃着补上了最后一句:
“公道不公道……只有天知道……只有天知道……”
眼泪从眼眶里漫出来了,她跪了下来,轻轻的将颤抖的他搂紧怀里:
“阿华好乖,相信我,一切都会变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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