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林深刚刚结束“京华艺术广场”项目组内部的一场头脑风暴会议。
会议气氛热烈，各方观点碰撞。
他提出了一个关于“城市记忆碎片重组”呃，初步构想得到了李凯总监的肯定。
但同样也被指出了需要更深入挖掘文化内核的问题。
林深思索着回到工位，正想抓紧时间整理会议纪要和完善构思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项目组长刘静。
“林深，你现在有空吗？”
“我这边有几份‘星城’项目需要李总监尽快签字的补充协议文件。”
“但我这边马上要去见个甲方，时间冲突了。”
“可以麻烦你帮我送到李总监办公室一趟吗？他应该还在。”
“好的，刘姐，没问题，我这就过去。”
林深爽快地应下。
他起身走到刘静的工位，接过一个装着文件的浅灰色文件夹。
“麻烦你了，直接放到他桌上或者交给他助理都行，比较急。”
刘静一边收拾包一边叮嘱。
“明白。”
林深拿着文件夹，走向位于更高楼层的设计总监办公室区域。
他习惯性的走向普通员工电梯区却发现有几部电梯正在上行，且停留楼层较高，另一部则显示故障检修。
林深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担心耽误事，便转身走向了楼层另一侧， 通常人较少的高管专属电视区。
他知道这里也允许普通员工在紧急或电梯紧张时使用，只是大家通常不会主动过来。
他按下上行按钮，其中一部电梯的指示灯很快亮起，门缓缓打开。
电梯内部宽敞明亮，装饰也比普通电梯更为考究。
林深迈步走入，按下李凯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按钮，却发现更高楼层的按钮也亮了起来。
他这才注意到，电梯内侧的角落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姿挺拔，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背对着门口，正微微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似乎也在等待电梯上行。
林深没有想太多，只当是某位同样需要使用电梯的高管或访客。
他往里走了几步，站在了另一侧，面对电梯门，安静等待。
电梯门缓缓合拢，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电梯门很快合上，林深下意识的侧头看向对方，礼貌性地朝对方点头致意，脸上带着标准的职业微笑。
就在他转头的同时，那个看着手机的男人也仿佛感应到了他的目光，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林深看见的是一张帅气但却冷峻的面孔，轮廓分明，鼻梁高挺，薄唇紧抿。
但他首先注意到的便是对方的那双眼睛。
那双漆黑的眼睛深邃的像不见底的寒潭，但对方那双眼睛所传递出来的情绪，复杂的让林深一瞬间有些怔忡。
似乎有震惊，有恍惚，又有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沉重的东西。
但这转瞬即逝，快到这些传递过来的情绪像是他的一场错觉。
男人似乎全身都僵硬了一下，虽然幅度很小，但林深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了。
不过对方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只是对着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他的致意。
随即目光便移开了，重新落回到了手机屏幕上，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异样从未发生过。
林深也没有去在意。
在寰宇这样的大公司，遇到气场强大的高层领导很正常。
他并未将这次短暂的视线接触放在心上，而对方那瞬间复杂的眼神也被林深理解成了错觉。
毕竟，他并不认识对方，又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接触呢。
他重新转回头，同样面向电梯门，目光平静地看着上方跳动的数字。
心里还在想着刚才项目会议上李凯总监提出的建议，琢磨着如何将“记忆碎片”的概念与本地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更巧妙地结合起来。
而站在他身边的顾沉舟，此刻正用尽他的自制力，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有失态。
当电梯门打开，林深走进来的那一刻，顾沉舟就愣住了。
他几乎是本能地低下头，假装查看手机，以此来掩饰内心的震动。
他听见了林深脚步声，感觉到他站在了自己的不远处。
那熟悉中又带着陌生感的气息，让顾沉舟忍不住攥紧手机。
他忍不住抬起头，恰好林深礼貌地点头致意，于是顾沉舟不得不回应。
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只是惯常的冷淡与疏离。
于是在这电梯内的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的余光，小心翼翼地注视着林深安静的侧脸。
顾沉舟一边瞥视着，一边对比记忆中的模样。
比起大学时，他瘦了些，轮廓更加的清晰，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增添了一些成熟与沉稳。
皮肤也许是因为经常跑工地或是熬夜画图，不像以前那么白皙，但眼神依旧清澈明亮且专注。
此刻对方正望着楼层数字，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然而，在那双眼睛里，顾沉舟看不到一丝一毫与自己相关的情绪。
没有惊讶，没有熟悉，没有怨恨，也没有……思念。
只有全然陌生的，对待一位公司高层的，该有的礼貌和疏离。
尽管早已知晓林深失忆的事实，尽管在心理上已经做出了无数次建设。
但当真切的面对上这双毫无波澜，彻底将他视为陌生人的眼睛时。
他还是无法抑制的感到难受和失落。
顾沉舟眼睛看着手机，目光却涣散着，左手紧紧攥着手机，不敢抬起头，生怕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打破了电梯内的沉默。
林深要到达的楼层到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
林深再次侧过头，对着顾沉舟的方向礼貌地说了声：
“您好，我先下了。”
他的语气自然，态度得体。
顾沉舟喉咙发紧，几乎发不出声音，只是几不可察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
林深并未期待得到更多的回应，他步履从容地迈出电梯，身影很快消失在电梯门外的走廊拐角处。
电梯门因为感应到无人进出，开始缓缓闭合。
顾沉舟一直紧绷挺直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在那瞬间，似乎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猛地向后，脊背靠在冰凉的电梯墙壁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闭上眼睛，不断的深呼吸，勉强不让呼吸变得急促。
电梯继续开始上升，此刻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了一个人，以及空气中还未散去的，属于林深的淡淡的气息。
仅仅只是短短的几十秒，对于顾沉舟而言，如同一个世纪般的漫长。
期待已久的近距离接触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更深的无力和茫然。
他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却又远在天边，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名为遗忘的鸿沟。
电梯到达顶层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顾沉舟缓缓睁开眼，压下心头的情绪，重新挺直了脊背，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西装外套，离开了电梯。
脸上已经恢复了平常的冷淡，似乎在电梯里失态的那个男人，从未存在过。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究竟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无声的海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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