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的4月，窗外的杨絮开始在江城的街头肆虐。
在报刊亭最显眼的位置，最新一期的《大众软件》摆放在那里。封面上并不是什么花哨的游戏原画，而是一个颇具科技感的标题——《虚幻与祖龙：瑞龙科技的引擎计划》。
作为国内最具权威性的游戏杂志，《大众软件》积极地和瑞龙公司做了次专访，拿到了想要的信息后，从产业的高度，深度剖析了前段时间那个震动业界的“中美技术合作”。
“……瑞龙科技注资Epic Games，并联合国内顶尖的祖龙工作室共同研发代号为‘Unreal-R’的次世代引擎。这一举动标志着国产游戏厂商开始尝试掌握产业链最上游的话语权……”
文章写得极具深度，分析了directx 8时代的到来以及物理引擎对未来游戏的重要性。然而，对于绝大多数普通玩家来说，这些晦涩的技术名词实在太过遥远。
“引擎？那玩意儿能吃吗？”
这是大部分玩家的真实心声。相比于那个听起来很厉害但看不见摸不着的“虚幻R引擎”，他们更关心的是另一条实实在在的消息——瑞龙电竞dotA职业联赛战队招募正式启动。
瑞龙平台的dotA专区此刻正热火朝天。
“华东区‘风云战队’招募3号位！要求天梯分6700以上，冠绝进过前30，擅长先手团控，混子别来！”
“大学生战队缺个辅助，包网费，那是必须的！”
“有没有老板赞助？我们五个天梯前百，只缺路费和住宿费，目标是全国总决赛！”
在玩家眼里，瑞龙没有新游戏的宣传，但这dotA联赛的动静搞得这么大，显然公司重心都在电竞上。至于新游戏？估计还得等好久。
然而，就在4月1日愚人节这天中午，瑞龙平台悄悄上架了一个游戏。
……
江城，李响学校对面的网吧。
午后的网吧有些慵懒，只有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李响坐在普通区的一台机器前，百无聊赖地操控着角色在《大夏洪荒》的地图里跑酷。作为瑞龙的死忠粉，他已经把这游戏通关了三遍。从最初的受苦到现在的虐怪，那种新鲜感正在慢慢消退。他最近在尝试“一级无用之人无伤通关”，结果被“女魃”的水鸟乱舞虐得心态有点崩，正准备关游戏看会儿论坛。
就在这时，瑞龙平台的右下角弹出了一个并不显眼，甚至有些阴森的推送框。
背景是一片死寂的黑色，只有一束惨白的手电筒光，照亮了一角斑驳脱落的墙皮。上面没有瑞龙那条标志性的LoGo，只有一行简单的宋体字：
瑞龙次世代引擎技术演示demo ——《轮回》
李响愣了一下。引擎演示？
他点开详情页，发现介绍更是简洁得离谱：
类型：第一人称沉浸式体验 售价：免费 大小：380mb 警告：本演示极其消耗硬件资源，建议使用GeForce 3 ti 200及以上显卡，并佩戴耳机体验。心脏病患者请勿下载。
“GeForce 3 ti？”李响看了一眼自己这台普通区的机器。虽然老板说是高配，但也只是GeForce 2 mx400，和顶配有些差距。这配置玩《大夏洪荒》开中效还行，玩这个什么演示demo竟然不够？
“愚人节玩笑吧？”李响嘟囔了一句，但好奇心还是战胜了理智。
他试着点击下载，安装，运行。
屏幕黑了一下，然后直接弹出了一个警告框：【根据配置调整画质为低配，初始化Unreal-R渲染管线中】。
“我去？来真的？”
李响的牛脾气上来了。作为瑞龙的铁粉，哪有新东西不体验的道理？他拿起桌子上会员卡，站起身走向吧台。
“老板！给我开个包间！要那个新配了ti 500显卡的机器！”
网吧老板正趴在前台打瞌睡，被李响一嗓子喊醒了：“哟，小李啊。包间一小时五块啊，你平时不都坐大厅吗？”
“今儿个尝尝鲜，听说你们包间换了更顶的配置。”李响咬了咬牙，五块钱一小时可是巨款，但他太想知道瑞龙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拿着卡走进包间，环境确实不一样。曾经初见《大夏洪荒》来体验过的真皮沙发，独立的空调，21寸纯平特丽珑显示器，还有一副森海塞尔的头戴式耳机。这配置，放在2002年就是顶级享受。
李响坐下，熟练地登录账号，重新下载。
戴上耳机，调大音量，李响双击了那个画着“衔尾蛇”图标的程序。
屏幕瞬间全黑。没有厂商名单，没有Loading条，只有一行白色的、仿佛打字机打出来的字在屏幕中央闪烁：
“这不是游戏。这是一场关于恐惧的实验。”
随后，画面亮起。
李响控制的角色，从冰冷的水泥地上醒来。
当他移动鼠标，视角缓缓抬起的那一刻，李响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我靠……”
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整个人甚至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一下。
这画质，牛啊！
屏幕上是一间昏暗的房间，面前只有一扇半开的木门。但那种质感太真实了——不是那种贴图堆砌出来的真实，而是光影带来的质感。水泥地面上粗糙的颗粒在微光下有着真实的漫反射，墙角因为潮湿而生出的青苔呈现出一种毛茸茸的质感，还有一只正在墙壁上爬行的蟑螂。
那只蟑螂的甲壳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种令人恶心的油亮光泽。这就是新引擎带来的“高光材质”和“法线贴图”的威力，它让平面的贴图拥有了真实的凹凸感。
李响试着按了按键盘，wASd移动，鼠标看路。没有UI，没有血条，没有地图。
他操控角色穿过门，来到了一条狭窄的L型走廊。
走廊很窄，右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台老式收音机，正发出“沙沙”的电流声。左边的墙上挂着几幅相框，走廊尽头是一盏在风中微微摇晃的吊灯。
随着灯光的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拉长、扭曲，墙纸上的花纹仿佛活了过来。李响试着凑近墙壁看，那墙纸边缘翘起的纤维都清晰可见。
“这光影绝了。”李响赞叹道，“怪不得要好显卡的显卡，比《大夏洪荒》都牛啊。”
他走到走廊尽头，推开门，走下楼梯。
推开楼梯底部的门。
他又回到了起点。
还是那个房间，还是那条走廊。
“鬼打墙？”李响笑了，“有点意思，解谜游戏啊。看来是要找线索破局。”
他开始了第二次循环。
这一次，桌上的收音机里突然传出了声音。那不是中文，而是一段带有浓重口音的英语新闻广播。
“……据警方通报，这起灭门惨案发生在昨夜。父亲用斧头砍死了怀孕的妻子，然后……”
李响皱了皱眉。这个设定有点意思，主角是一个调查记者？来到这个国外的凶宅探秘？这风格完全不像国内的背景，倒像是欧美的惊悚片。
第三次循环。
走廊的灯光变得有些发红。那种真实的压抑感开始通过耳机和屏幕渗透出来。新引擎的“3d环境音效”在这里发挥了恐怖的威力。李响能清晰地听到，在走廊的另一头，似乎有某种沉重的、湿漉漉的喘息声，而且那个声音是有方位的，就在右前方！
“谁在那？”
李响下意识地回头，什么都没有。
第四次循环。
洗手间的门，原本是锁着的，现在开了一条缝。
里面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哇——哇——”
那声音凄厉、绝望，在包间封闭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简直像是贴着李响的后脑勺在叫。李响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层。
他控制角色凑到洗手间门口，按下了右键聚焦视线。
借着走廊昏暗的灯光，他看到了洗手池里，有一个像肉块一样的东西正在蠕动。那是一个还没成型的婴儿胚胎，正在水池里绝望地挣扎，发出令人作呕的“咕叽咕叽”的水声。
“呕……”李响感到一阵强烈的生理不适。这也太写实了吧？瑞龙的美术是疯了吗？这种级别的模型精度，简直是在挑战显卡和玩家胃口的双重极限。
就在他准备离开洗手间时。
“砰！”
洗手间的门猛地关上了！
李响吓得手一抖，鼠标差点飞出去，耳机都被扯得歪了一下。
“这……这有点不对劲啊。”
他咽了口唾沫，强忍着想要摘下耳机的冲动，继续往前走。他是一个资深玩家，他知道这只是游戏，但那个环境实在是太逼真了，逼真到让他产生了一种身临其境的错觉。
第五次循环。
走廊的灯彻底灭了。
只有主角手里拿出了一个手电筒，光束只能照亮前方一小块区域。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的粒子效果，在手电光下飞舞，这种体积光的运用让黑暗显得更加粘稠。
李响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走。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
嗒、嗒、嗒……
声音很慢，但很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他的心脏上。
他停下，声音也停下。
他走，声音也走。
“别搞我啊……”李响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这哪里是演示demo，这简直是受刑，尤其是自己现在在一个小小的包间内。
他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束扫向身后。
空无一人。
“呼……”他长出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自己吓自己，肯定是音效……”
他转回身，准备继续走完这条该死的走廊。
就在他视角回正的一瞬间。
一张惨白、腐烂、只有一只眼睛的女人脸，毫无征兆地、死死地贴在了他的屏幕上！
那个女鬼正咧着嘴，对他发出咯咯的笑声，嘴里似乎还咀嚼着什么东西，那只独眼死死地盯着他。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穿透了包间的隔音门，响彻了整个网吧大厅。
正在前台算账的老板吓了一跳，手里的笔都掉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见那个平时挺稳重、没事还跟自己聊聊《大夏洪荒》boss攻略的李响，脸色苍白如纸地从包间里冲了出来。
他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的瓷砖上，大口喘着粗气，眼神涣散，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
“怎么了怎么了？触电了？还是机器炸了？”老板赶紧跑过去扶他。
李响哆哆嗦嗦地指着包间那扇半开的门，嘴唇都在抖：“鬼……有鬼……那女的……贴脸……”
……
当天晚上，瑞龙论坛炸了。
原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引擎演示，或者是愚人节的玩笑，结果无数玩家被吓得魂飞魄散。关于《轮回》的讨论帖瞬间刷爆了所有游戏板块，热度甚至盖过了dotA职业联赛的招募贴。
主题：【高能预警】瑞龙新出的那个《轮回》，心脏不好的千万别玩！我刚才差点把显示器砸了！
楼主（Id：李大胆儿）： “谁能告诉我那个女鬼到底是什么触发机制？我已经循环了五十次了！每次都被她骑脸！那个音效太真实了，我现在听到家里水龙头滴水都害怕！瑞龙你们是做恐怖游戏的吗？”
“别管女鬼了，你们没发现这画面有多离谱吗？我用的GeForce 3 ti 500，全特效才勉强跑满60帧！那个光影，那个材质，简直是照片级的！这绝对是次世代引擎！瑞龙这是憋了个核弹啊！”
“剧情很有深度啊。主角应该是个叫miles的记者，去调查一个凶宅。那个收音机里的男声在忏悔，说自己不想杀人。这应该是一个关于救赎和轮回的故事。不过背景设定明显是在国外，瑞龙这是要进军欧美市场了？还是说这是为了新游戏做铺垫？”
“这demo就是个显卡广告！我那块mx400进去直接幻灯片，强行运行还花屏。完了，为了这画面，我要去买新显卡了。现在的ti 200要两千多大洋啊！瑞龙你是想让我破产吗？”
“只有我觉得瑞龙这波是在秀肌肉吗？两个月没动静，一出来就扔个王炸。虽然只是个demo，但这画面表现力，新游戏还不得起飞？期待拉满了！在网吧高配区网费花得值！”
在论坛的喧嚣中，张瑞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后台的数据和反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轮回》的目的达到了。
在引擎开发时候，张瑞就特意让他们做了这个走廊的演示场景，后续只需要做个女鬼的模型，配好环境音效就好了，恐怖游戏天花板，这个年代的玩家还是太嫩了。
至于那个被“缝合”进去的记者miles和凶宅背景，则是为了给未来要缝合开发的《逃生》系列埋下一颗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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