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青岚宗。
林轩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屋顶——青岚宗主殿后院的厢房。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青石板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试图坐起身，却感到全身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唔……”
一声闷哼，林轩再次倒下。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了进来。
“宗主，您醒了！”进来的是李长老，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此刻眼中布满血丝，显然这几日未曾好好休息。
林轩虚弱地问道：“李长老……宗门情况如何？”
李长老扶着林轩慢慢坐起，在他背后垫了个枕头，这才叹道：“不好。护山大阵彻底损毁，宗门建筑倒塌过半，库房被毁，灵脉受损。弟子伤亡……伤亡近六成。”
林轩心中一沉。
六成！青岚宗上下原本有三千余名弟子，六成便是一千八百余人！
“具体数字呢？”林轩声音发颤。
李长老闭了闭眼：“外门弟子战死八百七十二人，重伤三百余；内门弟子战死二百三十一人，重伤八十九人；核心弟子……战死四十七人，重伤二十三人。长老中，王长老、赵长老、孙长老三人战死，钱长老重伤昏迷，至今未醒。”
每报一个数字，林轩的心就沉一分。
这些人，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弟子，是他看着成长的同门。
“文墨呢？”林轩忽然想起那个拼死带回阵盘碎片的年轻人。
“文墨公子……”李长老神色复杂，“他断了一臂，但性命无碍。天机阁的文华真人亲自为他疗伤，说根基虽损，但日后若能寻到断肢重生的灵药，或许还有恢复的可能。”
林轩松了口气，随即又问：“破妄盟其他宗门呢？”
“更惨。”李长老摇头，“原本加入破妄盟的九十七家宗门，如今只剩六十一家还能维持。有十七家宗门宗主战死，宗门近乎覆灭。剩下十九家……在战后宣布退出破妄盟，举宗迁往他处了。”
林轩沉默良久。
他知道会有损失，但没想到损失如此惨重。
“剑尘前辈他们呢？”
“万剑山、神农谷、天机阁等宗门都在处理各自的后事。剑尘山主三日前来过，见您昏迷不醒，留下话让您好好养伤，破妄盟的事暂时由他主持。”李长老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不过老朽听说，中州那边……监察司正在集结力量，准备反扑。”
林轩眼中寒光一闪，但随即又黯淡下去。
他现在只是化神中期，而且道基受损严重，连御剑都困难，如何对抗监察司？
“宗主，您别着急。”李长老看出林轩的心思，宽慰道，“剑尘山主说了，这次天绝谷一战，监察司在东域的势力基本被清除，三十六处节点毁了三十处，他们短期内无力再发动大规模攻势。您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伤。”
林轩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我昏迷期间，可有异样？”
李长老想了想：“倒是有一事奇怪。您昏迷的第二日，体内忽然散发出七彩光芒，那光芒持续了三个时辰才消散。期间宗主殿的灵气浓度暴涨十倍，不少受伤弟子在那光芒笼罩下，伤势都好了不少。”
林轩心中一动。
七彩光芒……那是七大本源的显化。
难道混沌雏形燃烧后，七大本源并未消散，反而产生了某种变化？
他闭上眼睛，内视己身。
丹田处，原本混沌一片的区域此刻空空如也，只有七颗颜色各异的珠子悬浮着——赤、橙、黄、绿、青、蓝、紫，对应着七大本源。
每一颗珠子都黯淡无光，表面布满裂痕，显然在混沌燃烧中受损严重。
但奇怪的是，七颗珠子之间，隐隐有细不可查的光丝相连，形成一个微妙的平衡。这些光丝虽弱，却蕴含着某种生生不息的道韵。
林轩尝试运转功法，顿时感到经脉剧痛。
《混沌星衍经》和《素心真经》的运转路径都出现了问题——混沌雏形消失后，这两门功法失去了核心支撑，难以顺畅运行。
“果然……”林轩苦笑。
修为倒退至化神中期已是事实，更麻烦的是功法也出了问题。这意味着他不仅修为跌落，连重修都困难重重。
“宗主，药熬好了。”一名年轻弟子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林轩认出这是外门弟子陈平，一个勤奋踏实的小伙子。
“陈平，你突破到筑基后期了？”林轩接过药碗，有些惊讶。他记得三个月前，陈平还是筑基中期。
陈平挠挠头，憨厚一笑：“托宗主的福，那日七彩光芒笼罩时，弟子正好在附近执勤，借着那股灵气冲破了瓶颈。”
林轩心中一动。
七大本源散发的光芒，竟有助人突破的功效？
他喝下药汤——这是普通的疗伤丹药熬制而成，对经脉伤势有些微效果，但对道基损伤几乎无用。
“宗门现在……资源还够吗？”林轩问。
李长老和陈平对视一眼，都面露难色。
“实话实说吧。”林轩放下药碗。
李长老叹了口气：“库房被毁，原本储备的灵石、丹药、材料，损失了七成。灵脉受损，灵气产出只有原来的三成。如今三千弟子每日的修行用度、伤员的治疗丹药、大阵修复的材料……都是问题。”
“破妄盟其他宗门呢？能否支援？”
“各家都自顾不暇。”李长老摇头，“剑尘山主倒是送来了五百块上品灵石和一批丹药，但杯水车薪。而且……而且有传言说，西域、南海、北冥、东荒四域的强者，这几日就要来东域‘调停’了。”
“调停？”林轩皱眉。
“名义上是调停东域与中州的冲突，实则……”李长老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白——是来趁火打劫，瓜分利益的。
林轩沉默片刻，忽然道：“扶我起来。”
“宗主，您的伤……”
“无妨。”林轩坚持。
李长老只得扶他下床。
林轩脚步虚浮，几乎站立不稳。他深吸一口气，调动体内残存的灵力，勉强稳住身形。
推开房门，阳光有些刺眼。
放眼望去，青岚宗一片狼藉。
主殿塌了一半，残垣断壁上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演武场坑坑洼洼，地面焦黑。远处的弟子居所有大片倒塌，一些弟子正在废墟中搜寻可用之物。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药草味。
但让林轩意外的是，虽然处处破损，宗门里却不见颓丧之气。
他看到，废墟旁，几名受伤的弟子互相搀扶着清理碎石；药堂外，女弟子们正在晾晒新采的药草；演武场角落，几个年轻弟子不顾身上带伤，仍在坚持练剑。
“宗主！”
“宗主醒了！”
有人看到了林轩，顿时惊呼起来。
很快，越来越多的弟子围拢过来。
他们个个带伤，有的缠着绷带，有的拄着拐杖，但眼中都闪着光。
“宗主，您没事吧？”
“宗主，我们打赢了！”
“宗主……”
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孔，林轩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就是青岚宗，这就是他的宗门。
“大家辛苦了。”林轩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这一战，我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我们也守住了东域，守住了我们的家。”
“我知道，现在宗门很困难。灵脉受损，资源紧缺，强敌环伺。但我也看到，你们没有放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我林轩在此立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青岚宗倒下。我会带领大家，重建宗门，重振青岚！”
“重建宗门！重振青岚！”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顿时引起一片响应。
声音起初杂乱，渐渐汇聚成整齐的呐喊，响彻青岚山。
李长老在一旁看着，老眼湿润。
这就是人心。只要人心不散，宗门就不会倒。
林轩在众人搀扶下，简单巡视了一圈宗门。
药堂里躺满了伤员，文华真人带着天机阁的几位丹师正在忙碌。文墨躺在角落的床榻上，左臂断口处包扎着厚厚的绷带，面色苍白，但呼吸平稳。
林轩走到他床边。
文墨似乎感应到什么，缓缓睁开眼。
“宗主……”他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林轩按住他，“你的伤很重，好好休息。”
文墨摇头，苦笑道：“一条胳膊而已，换回阵盘碎片，值了。只是……可惜没能把完整的阵眼带回来。”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林轩认真道，“若不是你拼死带回碎片，天绝谷一战，我们未必能赢。”
文墨眼中闪过光彩，随即又黯淡下去：“可宗主您……您的修为……”
“修为可以重修。”林轩平静道，“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保住了性命，这就是最重要的。”
安慰完文墨，林轩又去看望了其他伤员。
钱长老仍昏迷不醒，丹辰子正在为他施针。这位神农谷主看到林轩，叹了口气：“钱长老伤及神魂，老朽只能暂时稳住伤势，能否醒来，要看他的造化了。”
林轩默默点头。
一圈走下来，已是黄昏。
林轩回到宗主殿后院，感到疲惫不堪。化神期的修为，原本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也不会有倦意，但如今道基受损，连走路都成了负担。
但他不能休息。
坐在院中石凳上，林轩开始思索。
当前最紧迫的几件事：一是宗门重建，二是资源补充，三是应对四域强者，四是自身恢复。
宗门重建需要时间，但可以循序渐进。资源问题最棘手——灵脉受损不是一朝一夕能修复的，而弟子们的修行、伤员治疗、大阵修复，处处都要资源。
“或许……可以从那里入手。”林轩忽然想到一个地方。
父亲林啸天留下的传承中，提到过一处秘地——天武秘境。
那是天武真神当年留下的一处小世界，里面藏有他部分传承和资源。原本需要炼虚期修为才能开启，但如今林轩虽修为倒退，却拥有七大本源和世界之心，或许可以尝试。
只是秘境位置在中州与东域交界处，如今监察司正在集结力量，贸然前往风险太大。
正思索间，一道剑光从天而降。
剑尘落在院中，看到林轩坐在石凳上，快步走来：“林小友，你怎么起来了？伤势如何？”
“前辈放心，死不了。”林轩苦笑道，“倒是前辈，这几日辛苦了。”
剑尘在他对面坐下，神色凝重：“辛苦倒是其次。林小友，有件事必须告诉你——四域的人，明日就到。”
“这么快？”林轩皱眉。
“西域金刚寺的苦竹禅师、南海琉璃岛的琉璃仙子、北冥寒霜谷的冰魄真人、东荒炎阳宗的炎阳真人，这四位都是炼虚期强者，各自带了数十名弟子。”剑尘沉声道，“他们名义上是来调停东域与中州的冲突，防止事态扩大，但真实目的恐怕不简单。”
林轩沉吟：“苦竹禅师和琉璃仙子之前相助过我们，应该不至于落井下石。但冰魄真人和炎阳真人……”
“正是。”剑尘点头，“北冥和东荒与东域素来关系微妙，这次趁着东域元气大伤，难保不会提出过分要求。而且我得到消息，中州监察司那边，也派了人暗中接触他们。”
“所以这次‘调停’，实则是各方势力的博弈场。”林轩明白了。
“不错。”剑尘看着林轩，“林小友，你现在修为倒退，按理说不该让你出面。但你是破妄盟盟主，青岚宗宗主，这一战的核心人物，你若不出面，恐怕会被认为心虚。”
林轩深吸一口气：“我明白。明日我会到场。”
“可你的伤……”
“无妨。”林轩眼中闪过坚毅，“修为可以倒退，但脊梁不能弯。青岚宗可以重建，但尊严不能丢。”
剑尘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有骨气！明日老朽陪你一起，看看那些人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送走剑尘，天色已暗。
林轩回到房中，盘膝坐在床上。
他再次内视丹田，看着那七颗布满裂痕的本源珠子。
“混沌燃烧了，但你们还在。”林轩喃喃自语，“既然混沌之路断了，那就走另一条路。”
他尝试调动其中一颗赤色珠子——那是火之本源。
珠子微微颤动，一缕微弱的火灵气流入经脉。与以往磅礴的本源之力相比，这缕灵气弱小得可怜，但胜在精纯。
林轩引导这缕灵气，按照《素心真经》的路径运转。
剧痛传来，但他咬牙坚持。
一个周天，两个周天……
当运转到第九个周天时，奇迹发生了。
那缕火灵气在流过受损的经脉时，竟然开始缓慢修复裂痕！虽然修复速度极慢，慢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确实在修复！
“这是……”林轩震惊。
本源之力，竟有修复道基的功效？
他连忙尝试其他本源。
木之本源——蕴含生机，对肉身伤势有奇效。
水之本源——滋养经脉，缓解痛楚。
土之本源——稳固根基，强化体质。
金之本源——锋锐无匹，可破瘀堵。
风之本源——灵动迅捷，加速运转。
雷之本源——淬炼杂质，净化灵力。
七大本源各有妙用，而它们相互勾连形成的平衡，更是让修复效果倍增！
林轩心中涌起希望。
或许，他不必等到寻得逆天灵药，靠着七大本源，就能慢慢修复道基，重回巅峰！
只是这个过程会极其漫长——按照现在的速度，彻底修复道基，至少需要十年。而想要重修炼虚，更是遥遥无期。
但总比毫无希望要好。
林轩沉下心来，开始专心运转功法。
这一次，他不求快速恢复修为，而是专注于修复道基。
七大本源轮转，在体内形成一个小小的循环。每循环一圈，道基上的裂痕就愈合一丝，经脉就强化一分。
一夜过去。
当晨曦透过窗棂时，林轩睁开眼。
他感到身体轻松了许多，虽然修为仍是化神中期，但那种根基虚浮的感觉减弱了。更重要的是，他找到了方向。
“宗主！”门外传来陈平的声音，“四域的前辈们到了，剑尘山主请您去议事殿。”
林轩起身，换了身干净的白袍。
镜中的自己，面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已重新变得锐利。
推开门，阳光正好。
青岚宗的废墟上，新的生机正在萌芽。
而他要做的，就是守护这份生机，直到它长成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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