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二人的脸色已经惨白,眼中惊骇翻涌。
元承安瞬间明白过来,像是被掐住了喉咙,声音陡然尖利,“你早就知道!你故意只带赵括出来,故意让他以为掌控了禁军,故意露出破绽引我们现身,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你设好的局!你拿自己当饵!”
山涧里,只剩下火把疯狂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崖上那些伏兵开始变得不稳的呼吸声。
元岁寒没有否认,只是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目光看着他们,如同看着落入网中尚不自知的猎物,“现在才想明白么?皇兄,你以为,赵括身边唯命是从的亲信,提拔的将领,都是真的忠于你吗?”
他轻轻摇头,叹息般说道:“半数以上,是朕的人,所以,赵括自以为掌控了一切,实则一举一动,皆在朕的眼皮底下,此刻,他恐怕不是在想如何接应你们,而是在戚立的刀下,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吧。”
元承安脸上的疤痕剧烈地扭曲着,眼中怨毒与恐惧交织,最终化为一片死灰,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险些从石台边缘跌下。
“你好毒的心肠!” 他嘶声力竭,声音破碎,“用自己做饵,用三万禁军做局,连赵括都被你玩弄于股掌,元岁寒,你就不怕玩火自焚,今日真死在这落鹰涧吗?别忘了我还有这一万人!”
“你们杀不了朕。” 元岁寒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金铁交鸣,在涧中回荡,“朕既然能有意纵容,自然也能让他们在关键时刻,为朕所用,你当真以为,凭瑄王在凉州那点贫瘠的产出,能神不知鬼不觉养活这么一支大军,而不被朕察觉?不过是将计就计,借你的手,将他们调来,便于朕一网打尽罢了。”
话音刚落,崖壁上,那些原本箭头直指涧底的瑄王私兵,突然出现了骚动,一部分人毫不犹豫地调转弓弩方向,对准了身旁尚未反应过来的同伴!
与此同时,山涧外突然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紧接着,密集的脚步声、马蹄声,如潮水般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涧口方向,黑压压的士兵如潮水般涌入,当先一骑玄甲金刀,正是本该在京城的戚立,旁边跟着胡子铮。
戚立策马上前,朗声道:“臣救驾来迟,逆党赵括已拿下,余下禁军已收归。”
事已至此,局面已定。
元承安惨笑一声,笑声比哭还难听,他闭目长叹,两行浑浊的泪水竟从眼角滑落,冲刷过狰狞的疤痕,“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还在奇怪,为何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仿佛天助我也……原来不是天助,是你在背后,一步步推着我们,走上绝路……”
直到此刻,他才彻底地明白,从头到尾,这根本就是一个局,一个等着他自以为是跳进来的死局。
元岁寒仰头,看着崖上那两张写满绝望与不甘的脸。
“皇兄,现在,是你们自己走下来,束手就擒,还是让朕请你们下来?”
元长锦静静地站着,比起元承安的崩溃,他显得异常平静,良久,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起初只是肩膀微颤,继而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失控,最后变成了疯狂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状若癫狂。
“好啊……好啊……元岁寒……你赢了……赢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我服了……我真的服了……心服口服……”
笑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手,整了整身上凌乱的墨绿锦袍,面向崖下的元岁寒,双膝跪地。
“臣弟元长锦认输,请皇上降罪。”
元承安还想嘶吼咒骂什么,却被身后两名早已倒戈的军士一左一右死死架住,挣扎如同陷入绝网的困兽,眼中只剩下滔天的、却已无济于事的恨意。
元岁寒最后对元承安开口,“皇兄,太后难道没告诉你,当年是朕向父皇求情,让亲信随侍和州的吗?胡良才,他是朕的人啊,你通过谢家联络赵括,瑄王借华京公主大婚进京,面见太后,数次信件来往,朕一直等着,等你们自以为羽翼丰满,等你们跳出来,皇兄,从一开始,你就输了。”
元承安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中只剩下已苍白无力的恨意。
山涧里,火光依旧在跳跃,映照着这一场无声落幕的兄弟阋墙、权力倾轧。
元岁寒面无表情地看着元承安被拖远,令道:“分开关押,严加看管,待回京后,再行处置。”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宫城之中。
关雎宫内,梨花正从一阵短暂的小憩中惊醒,心口处毫无缘由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瞬间冷汗涔涔,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里空空如也,佛牌已不在。
涧内,异变再起!
一直跪在地上,看似崩溃等死的王平,眼中骤然掠过一抹极其狠戾的疯狂,他知道自己绝无生机,横竖都是死,不如……
“狗皇帝!一起去死吧!”
王平拔地而起,举起佩刀,向着毫无防备的元岁寒前心,狠戾无比地直刺而去!
“皇上!” 胡子铮目眦欲裂,狂吼出声,飞身扑上,却已然来不及!
元岁寒在刀锋及体的最后一刹那,凭借本能,硬生生将身体向左偏开了寸许。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清晰。
冰冷的刀尖,刺破了玄色猎装,一股锐痛瞬间传来。
然而,预想中刀锋贯体、直没至柄的可怕情形并未发生。
狠戾的一刺,仿佛撞上了一层极其坚韧的阻碍,在刺入不深后,竟被硬生生阻住了!
王平脸上瞬间布满难以置信的惊愕。
戚立反应过来,反手一刀,重重劈在王平胸口!
“咔嚓” 骨裂声响起,王平喷出一口鲜血,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数丈外的乱石堆上,当场身亡。
胡子铮已抢到元岁寒身边,声音都在发颤,“皇上!您怎么样?”
他急切地看向元岁寒伤口处,只见玄色衣袍被刺破,一片深色正在迅速洇开,是血。
但看起来,伤口似乎并不深?
元岁寒自己也是微微一怔,瞬间的剧痛之后,伤口处的感觉颇为奇异,忍着痛,伸手探入衣内,指尖触到的,不仅是温热的血液,还有那枚白玉佛牌。
它正正地贴在他的前心位置。
洁白的玉石被鲜血浸染,红白相映,触目惊心,原本慈眉善目的佛像面容,更显露出一丝悲悯。
元岁寒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在关雎宫廊下,梨花为他戴上时,那双盛满担忧与祈愿的清澈眼眸。
他忽然想起,父皇曾对他说过,龙椅要沾三次血,敌人的、兄弟的和自己的,才能坐稳。
原来,这就是帝王啊。
“传朕旨意,” 元岁寒望向戚立,“明日辰时,拔营回京。”
梨花还在等他回宫。
外面天光刺眼,将南苑峦染成一片赤金,如血般浓烈。
山风吹过,有春日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
喜欢锁春情请大家收藏:(m.suimengsw.com)锁春情随梦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