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透,灰蒙蒙的光勉强透过厚重的云层。
听竹小苑里,气氛有些凝滞。
裴九霄和冷月已经带着人跟云逸、赵坤的人汇合去了,雷洪的余党不少,那个埋在堡里的“种子”更是心腹大患,清理起来少不了腥风血雨。
玉衡子守着还在调息的沧溟长老,试图从那些古老的星见族典籍里找出更多关于“缚星链”和“葬星谷”的记载。
欧阳雪帮着打点行装,小脸上满是担忧。
苏芷收拾妥当,看了一眼倚在门边、脸色依旧苍白得没什么血色的墨言。
他换了一身深色的劲装,长剑用布条仔细缠了背在身后,闭目养神,但微蹙的眉头和略显急促的呼吸,都显示他远未恢复。
“你的伤……”
苏芷走过去,忍不住开口。
“不碍事。”
墨言睁开眼,打断她,声音平静无波。
“赶路和隐匿,足够了。那边情况不明,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又是这句话。
苏芷看着他眼底那不容置喙的坚持,知道再劝也是徒劳。
她默默取出玉佩,引导出一缕比往常更加浓郁的灵泉气息,融入清水中,递给他。
“把这个喝了,路上能舒服点。”
墨言看着那碗泛着淡淡灵光的水,沉默了一瞬,接过来,仰头饮尽。
一股温润平和的生机迅速在体内化开,如同久旱逢甘霖,滋润着他千疮百孔的经脉,连神魂都感到一丝熨帖。
他低声道:“多谢。”
“走吧。”
苏芷不再多言,率先走出小院。她换了身利落的青色布衣,长发简单束起,周身气息内敛,若非那双过于深邃的星空眼眸,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的江湖女子。
胸口那枚翡翠叶子紧贴肌肤,传递着温润的生机,也让她对周围植物的感知异常敏锐。
两人没有惊动太多人,从望北堡一处相对僻静的侧门悄然离开,朝着东北方向疾行。
出了堡,外面又是那副令人压抑的景象。
荒芜的土地,稀疏的病木,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魔气。
苏芷走在前方,自然而然地撑开一个不大的生机领域,将两人笼罩其中,驱散魔气的同时,也极大地减轻了赶路的消耗和不适。
墨言默默跟在她身后半步,感受着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笼罩,体内那股躁动的幽冥死气似乎都安静了不少。
他看着苏芷挺直而单薄的背影,思绪有些飘远。她走得太快了,快得让他有些追赶不上。
力量,责任,还有那遥不可及的补天之志,但他能做的,似乎只剩下这无声的跟随和守护。
这个认知,让他心底泛起一丝苦涩。
百里距离,对于他们这等修为的人来说,不算太远。
但为了隐蔽,他们尽量避开可能有黑旗军巡逻的路径,专挑荒僻难行之地,速度不免慢了下来。
途中遇到两小股游荡的低级魔物,都被苏芷随手料理了。
她甚至没有动用星骸之力,仅凭流云仙针配合生机灵力,指尖星辉一闪,便精准刺入魔物核心,瞬间将其净化。
动作干净利落,举重若轻。
墨言看着她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心中微震。她对力量的掌控,显然比在望北堡时又精进了许多。
星骸之力并未滥用,反而与她本身的医道和生机本源融合得更加圆融。
临近中午,两人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稍作休息。
苏芷从储物袋里取出云逸准备的干粮和水,分给墨言。
“根据白前辈的感应,那个子阵就在前方三十里左右,依托一处废弃矿坑。”
苏芷啃着干硬的饼子,目光望向东北方。
“青烟在那里有‘淤堵’,我们得先弄清楚那是什么,再决定下一步。”
墨言点头,忽然问道。
“若那‘淤堵’是机会,你打算如何做?”
苏芷沉默片刻,星空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芒。
“若有机会,便尝试切断它。至少,要让玄冥知道,他的阵法并非铁板一块。但前提是,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让你我陷入险境。”
她说的冷静,但墨言听出了她话语中那不容更改的决心。
她终究是要与玄冥正面碰撞的。
休息片刻,两人继续赶路。
越是靠近目标区域,空气中的魔气似乎变得稀薄了一些,但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混乱能量感却逐渐清晰。
那不是纯粹的幽冥死气,更像是多种狂暴能量,地火、阴煞、还有微弱的星辰之力被强行搅合在一起,形成的诡异力场。
苏芷胸前的翡翠叶子传来一阵阵不安的脉动,她体内的星骸之力也开始有轻微的共鸣,但被她强行压制下去。
终于,在翻过一道低矮的山梁后,他们看到了白幽所说的“废弃矿坑”。
那是一个规模不小的露天矿坑,入口如同狰狞的巨口,斜插进山体。
矿坑周围的山石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红色,寸草不生。
坑口附近,能看到简陋的棚屋和搬运矿石留下的痕迹,但此刻都寂静无声,仿佛早已被遗弃。
然而,苏芷和墨言都能感觉到,那矿坑深处,正隐隐传来一种规律的、低沉的嗡鸣声,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机器在运转。
空气中那种混乱的能量感,也以矿坑为中心,最为浓烈。
“有守卫,不多,但位置很刁钻。”
墨言压低声音,指向矿坑入口两侧几处不易察觉的阴影和上方一块突出的岩石。
“是黑旗军的人,气息阴冷,和雷洪府里那些有点像,但更纯粹。”
苏芷凝神感知,果然发现了几道极其隐晦、如同毒蛇般蛰伏的气息。
这些人显然训练有素,懂得利用地形和环境隐匿。
“不能从正面进去。”
苏芷观察着地形。
矿坑入口把守严密,两侧是陡峭的岩壁,上方也被监视。
她的目光落在矿坑侧后方,那里有一条早已干涸的、被山洪冲刷出的沟壑,蜿蜒着通向矿坑深处,上方有乱石和枯藤遮掩。
“从那里试试。”
两人如同幽灵般,借着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行到沟壑边缘。
沟壑很深,底部堆满碎石,散发着一股潮湿霉烂的气味。
就在他们准备顺着沟壑潜入时,苏芷的脚步忽然一顿,眉头蹙起。
“怎么了?”墨言立刻警觉。
苏芷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沟壑边缘一块不起眼的、颜色略深的石头。
石头上,有几滴早已干涸、却依旧能看出暗红色的血迹?
不仅如此,旁边的泥土上,还有几个非常浅的、似乎是拖拽重物留下的痕迹,痕迹很新!
“这里不久前有人经过,受了伤,或者被拖行。”
苏芷低声道,星空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不像是黑旗军自己人的痕迹,他们巡逻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血迹和拖痕。
难道,就是这“淤堵”的来源?
两人对视一眼,更加小心地沿着沟壑向内潜去。
越往里走,那种混乱的能量压迫感越强,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和一丝极淡的、属于活人的、痛苦而微弱的气息!
沟壑尽头,是一个被塌方碎石半掩的、通往矿坑内部的狭窄缝隙。
缝隙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里面黑漆漆的,但那股活人气息和混乱的能量波动,正是从里面传来!
苏芷示意墨言警戒后方,自己则率先贴近缝隙,将感知力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中。
缝隙后面,似乎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小型洞穴,与主矿坑相连。
此刻,洞穴里有微弱的火光摇曳,映出几个晃动的黑影。
更让苏芷心中一震的是,她听到了低低的、压抑的交谈声,用的是某种北地方言,语调急促而愤怒,绝非黑旗军的口音!
“……撑不了多久了!那鬼阵法吸得太狠!”
“老三的伤,快不行了……”
“娘的!跟这群黑皮狗拼了!反正也是死!”
“别冲动!族长说了,守住这个‘地火眼’,就能卡住他们的阵法!等……等援军……”
地火眼?援军?
苏芷瞬间明白了!
白幽感应到的“淤堵”,根本不是阵法不稳,而是有一伙人,不知用什么方法,占据或者守护着这矿坑里某个关键的“地火眼”节点,在抵抗黑旗军子阵的运转!
那些血迹和拖痕,就是他们战斗和转移伤员留下的!
这伙人,会是哪方面的势力?
是北地残留的抵抗组织?还是……
她正思索着,忽然,洞穴深处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随即是那个愤怒声音的惊呼。
“老三!”
紧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和更加微弱的生机,从缝隙中飘散出来。
里面的人,伤势很重,快撑不住了!
苏芷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回头对墨言快速低语。
“里面是自己人,在抵抗黑旗军,有人重伤。我进去看看,你守在这里,注意外面动静!”
不等墨言回应,她身形一晃,便如同游鱼般滑入了那狭窄的缝隙。
墨言想要阻止已来不及,只能握紧剑柄,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最忠诚的卫士,死死守住这唯一的出入口,警惕着矿坑深处和外面的任何风吹草动。
心中,却因苏芷那毫不犹豫的“自己人”三个字,和再次独自涉险的举动,掀起了波澜。
洞穴内的情况,远比苏芷预想的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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