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夕阳沉入西山，最后一抹余晖将长安城垣染成暗金色。
城北安陵县外，王宣遣散了麾下七十缇骑，让他们各自回营。他翻身上马，轻抖缰绳——今日与大哥刘裕、三弟杨怀玉有约，要去长安县渭城新开的那家西域胡商烤肉店尝尝鲜。
蹄声嘚嘚，转入里间小巷。
他却不知，就在里墙阴影中，两双眼睛已注视他良久。
虺文忠黑袍如夜，静静立在屋脊背光处。身侧的虎敬晖按着剑柄，低声道：“落单了。”
“三人同行，也不算落单。”虺文忠声音飘忽，目光却紧盯着王宣远去的背影，“但总比七十骑围着强。”
虎敬晖舔了舔嘴唇：“何时动手？”
“等。”虺文忠指尖捻着一枚银针，“等他们吃饱喝足，等夜色再深些。渭城巷道错综，正是杀人的好地方。”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冷意：“卢俊义都险些死在我手中，区区一个关羽孙子，乳臭未干，何足挂齿。”
虎敬晖没有接话，只是默默调整着袖中机簧。他跟随虺文忠多年，知道这位“天下第一杀手”向来谨慎，但今夜……似乎有些过于轻敌了。
渭城西市，胡商烤肉店。
店外挂着羊皮灯笼，店内炭火正旺，铁架上羊肉滋滋作响，香气混着胡椒的辛烈弥漫开来。刘裕、王宣、杨怀玉三人围坐一案，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店家，再加些胡椒！”王宣抹了抹嘴边油光，朗声笑道，“这西域风味，果真不同！”
杨怀玉年纪最轻，吃得也最欢，三尖两刃刀靠在桌边，刀尖轻轻点地：“大哥二哥，听说这家店的胡商是从葱岭那边来的，用的香料都是驼队运来，价比黄金。”
刘裕端起新丰酒抿了一口，目光扫过店外渐暗的街巷：“美食美酒，也该适可而止。别忘了，咱们身上还担着巡防之责。”
“大哥放心。”王宣正色道，“我等不会误事。只是这几日绷得太紧，难得松快片刻。”
三人又饮了几轮，待酒足饭饱，已是戌时三刻。
结账出店，夜风扑面而来，带着深冬的寒意。长街上行人渐稀，只有几家酒肆还亮着灯。
他们牵着马，转入回营的近道。巷道狭窄，两侧高墙遮月，只有尽头处一点灯笼微光。
刚走至巷中，前方忽有一道黑影飘落，无声无息挡在路心。
几乎同时，后方巷道口也现出一人，手持长剑，封住退路。
杨怀玉眼睛一亮，右手已握紧三尖两刃刀：“大哥，看来他们忍不住了，冲咱们三兄弟来了！”
刘裕缓缓抽出龙雀刀。刀身出鞘时，寒光映亮他沉静的面容：“三弟，莫要轻敌。”
三人背靠背站定，形成一个三角。王宣青龙刀斜指地面，长髯在夜风中微扬。
虺文忠笑了。他从黑袍下取出一柄狭长钢刀，声音如鬼魅：“我只杀那个关羽的嫡孙王宣。你们二人若识趣，放下兵器，或可留条活路。”
话音未落，虎敬晖动了！
幽兰剑化作一道青光，直刺杨怀玉咽喉！这一剑快如闪电，剑尖破空时竟有嗤嗤轻响。
但他快，杨怀玉更快。
三尖两刃刀只是轻轻一抬——看似随意，却精准无比地架住剑尖。刀剑相交，“铛”的一声脆响，虎敬晖只觉一股巨力从剑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
他瞳孔骤缩，急退两步。再看那少年，依旧站在原地，甚至连姿势都未变，只是那双眼睛……
那不再是少年的眼神。那是猎手盯着猎物的眼神。
虎敬晖心中一寒。
而另一边，虺文忠也已出手！他左手一扬，七枚无影针悄无声息射向王宣面门——正是当日伤卢俊义的手法！
可这一次，针未能近身。
刘裕龙雀刀舞成一团寒光，“叮叮叮”连响七声，七枚银针尽数被刀身震飞！几乎同时，王宣青龙刀如蛟龙出海，直刺虺文忠胸口！
刀锋未至，劲风已压得虺文忠黑袍猎猎作响。他大惊失色，钢刀急格，“铛”的一声巨震，整个人被刀上力道逼得连退三步！
“怎么可能……”虺文忠眼中闪过骇然。这两人配合之默契，反应之迅捷，远超他预料！
刘裕与王宣却不给他喘息之机。双刀一左一右，攻势如潮。龙雀刀沉猛霸道，每一刀都重若千钧；青龙刀灵动刁钻，刀刀直取要害。虺文忠身法虽诡，却被二人刀光死死缠在中心，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该死！”虺文忠钢刀连挡七记，手臂已酸麻难当。他眼中凶光一闪，猛地朝王宣虚晃一刀，身形却向后急跃——竟是佯攻实退，想要脱出战圈！
可他刚跃起，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已抓住他左脚脚踝！
刘裕不知何时已欺近身侧，右手握刀，左手如鹰爪扣实，发力一抡！
“砰！”
虺文忠整个人被狠狠砸在地上！青石地面都被砸出裂痕！他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出，却强忍剧痛翻滚躲闪——王宣的青龙刀擦着他衣袍劈下，在地上斩出一道深痕！
生死关头，虺文忠左手再扬！三柄淬毒匕首呈品字形射向王宣——如此近的距离，几乎避无可避！
王宣回刀格挡已来不及。
电光石火间，一道身影与他交错而过。
杨怀玉！
三尖两刃刀轻轻一抬，刀面如镜，三柄匕首“叮叮叮”全被挡下！而王宣趁势倒拖青龙刀，旋身一记“力劈华山”，斩向正欲上前援手的虎敬晖！
虎敬晖举剑硬接。
“铛——！”
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虎敬晖连退五步，每一步都在青石上踏出浅坑，持剑的双手虎口崩裂，鲜血直流！
杨怀玉头也不回，只淡淡说了句：“大哥，后面那个使剑的，交给你和二哥了。这个使暗器的……”他转身面向刚从地上爬起的虺文忠，“交给我。”
刘裕闻言，纵身与王宣换了方位。龙雀刀与幽兰剑再次碰撞，这一次，刘裕不再试探，刀势如狂风暴雨，每一刀都简单直接，却力贯千钧！
虎敬晖剑法本以轻灵见长，此刻被迫硬接，不过十余合，幽兰剑上已崩出三个缺口！他心知不敌，想要脱身，小腿却忽地一凉——王宣青龙刀如鬼魅般划过，带起一蓬血花！
“呃！”虎敬晖踉跄跪地，剑已脱手。
而另一边，战局更是一面倒。
虺文忠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年。这少年不过十八九岁年纪，持刀而立时，周身气息却仿佛变了个人。那不是沙场悍将的杀气，而是某种……更高渺、更霸道的东西。
“刀出山河碎，招落日月昏。”
杨怀玉低声诵诀，三尖两刃刀缓缓抬起。刀身映着远处灯笼微光，流转着奇异的寒芒。
第四式，独霸一方。
虺文忠甚至没看清刀是怎么来的。
他只觉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当胸撞来，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巷墙上！砖石碎裂，他滑落在地，口中鲜血狂喷，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世上……竟有如此刀法？
他挣扎着想抬手，却见那少年已走到面前。刀光一闪。
虺文忠最后看到的，是自己无头的躯体缓缓倒下。
暗处，巷角阴影中。
狄飞惊一直低垂的头，此刻缓缓抬起。他全程目睹了这场不过一炷香时间的厮杀，那双总是半眯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之色。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沉的黑暗，如一滴墨融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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