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得像一张沉默的网,笼罩着整片营地。
沈砚回到外头时,巡逻队正好从远处的黑影中折返。火光在风中摇曳,将他们的脸照得忽明忽暗,气氛压抑得像暴雨前的空气。
领队见到沈砚,立刻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
“沈队,我们发现新的情况。”
沈砚点头:“说。”
“在北侧崖口,发现有人留下的脚印,方向是往上,而不是往下。”
沈砚的眼神顿时冷了几分。
大多数人进入这片遗迹区后,本能都会往地势更低、更安全的地方寻找出路,很少有人会选择往崖顶走。
“被风吹乱了吗?”沈砚问。
“没有。”
巡逻队长摇头,“我们确认过,是新鲜脚印……而且比普通人的鞋印更深一些。”
沈砚目光一凝。
更深,代表脚步极稳、力量极大。
——也就是说,那不是普通探员能留下的痕迹。
巡逻队长又补充道:
“脚印一共有两组,其中一组很轻,不太稳定,像是有人被强行带着走。”
“像被拖着?”
“像被……保护着。”
“步频一致,重心偏向后一侧。”
沈砚的表情完全冷了下来。
“继续说。”
巡逻队长深吸一口气:“我们怀疑,是那个行动有问题的b级巡视员。可能……有人提前来接应他。”
沈砚并不意外,甚至像是已经预料到。
他缓缓开口:
“脚印消失在崖口?”
“是。再往上就是裸露的岩面,没有留下痕迹。”
沈砚沉默几秒。
他脑海中迅速构建着地形图、风向、地表纹理,还有那双脚印的深浅组合。
最终,他指尖轻轻敲了一下通讯器:
“把秦枢叫过来。”
巡逻队长僵了一下:“现在叫她?起风了,气温在下降,她那边——”
“叫。”
简单两个字,没有丝毫商量空间。
几分钟后,秦枢披着外套走来,眉目间还带着未完全驱散的困意。
“又出事了?”
沈砚点头,没有绕弯子,直接开口:
“我需要你确认一件事。那段脚印——可能与你之前提到的人有关。”
秦枢心中骤然一紧:“他真的来找他?”
“一部分脚印能说明,他不是自己逃的。”
沈砚淡声解释,但眼底锋芒却越发明显。
“有人带他走。而且来的人……不像普通人。”
秦枢惊了一下:“你怀疑是那种人?”
沈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目光深沉地看向北方的黑暗崖线。
冷风吹过他侧脸,将衣摆拂得猎猎作响。
半晌,他才道:
“我们去看看。”
秦枢怔住:“现在?夜里风这么大,崖上太危险了——”
沈砚转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他的声音低沉,却一字一句:
“枢枢,你刚才提醒我的那些危险,我不会等到天亮再确认。”
“如果他真对你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
沈砚顿了顿,眼底深处的杀意安静又锋锐:
“我必须知道,他背后站着什么人。”
秦枢心跳微乱:“你是因为我?”
沈砚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然你以为为什么?”
下一秒,他已经转身,留下夜风中失神的秦枢。
……
两人上到北崖边时,风声如兽吼般从岩壁间呼啸而过。
沈砚半蹲下,指尖轻触脚印边缘。
“他确实被带走了。”
秦枢沉声道:“那个人的脚印很重……力量非常强?”
沈砚点头:“强,而且不止一点点。”
他眼底的光芒像被寒夜磨亮的刀刃。
“这次,我们可能碰到真正的幕后线索了。”
风更冷了。
秦枢忽然意识到——
沈砚的语气里并没有一丝害怕,只有一种……带着危险吸引力的冷静。
仿佛他不是在追查敌人,而是在追某种已经盯上他的兽。
夜色之下,一场未知的对峙正在逼近。
秦枢盯着那两组脚印,越看越觉得心底发凉。
“沈砚,你刚才说——幕后?”
她忍不住问,“你的意思是,有人一直在暗中盯着巡逻体系,甚至……盯着我们?”
沈砚没有否认。
他用手电轻轻扫过脚印的边缘,然后抬手比了个高度。
“这组深脚印的主人,至少一米九以上,步幅极稳。地形崎岖却几乎没有偏移。”
“说明什么?”秦枢问。
“专业训练过,不是临时被拉来帮忙的小角色。”
沈砚站起身,看向北方的山口。那微弱的月光落在他侧脸,将眉骨、下颚都勾出冷硬的线条。
“至于另一组浅的脚印……”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那是被迫跟着走,也可能被限制行动。”
秦枢犹豫片刻:“你觉得……他是被掳走的?还是主动跟走的?”
沈砚却突然笑了一下,那笑意冷得让秦枢背脊发紧。
“这种人,如果能自己走,绝不会留下这么规整、顺从的脚印。”
秦枢轻吸一口气:“所以,是被带走。那带走他的人,要么是他的上级,要么——”
“要么是他惹不起的东西。”
沈砚接道。
最后那个“东西”字,他用得非常刻意。
琴枢顿时意识到:
沈砚并非随口说说,他已经判断出,对方极可能不是普通人类。
……
夜风在崖口卷起一阵干裂的尘沙。
沈砚沿着脚印延伸处走了几步,忽然停下。
“看到了?”他问。
秦枢跟过去,顺着他指向的位置看去——
岩壁上,有一道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擦痕,像是有什么极重的东西瞬间掠过,留下横切的白色细线。
秦枢呼吸微紧:“这是……?”
“高速移动留下的痕迹。”
沈砚捻着那道擦痕的碎屑,指腹轻轻一揉便化开。
“人类不可能在不借助工具的情况下,在这种角度、这种速度下移动。”
秦枢整个人都僵住了。
“沈砚,你的意思是——对方根本不会受地形限制?”
沈砚看着擦痕,没说话。
但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
短暂的静默后,秦枢还是忍不住开口:
“沈砚,你是不是早就怀疑,那个巡视员身后……有人?”
“不是有人。”
沈砚微微侧头,看向夜色深处,“是某个组织。”
秦枢睫毛一颤:“你以前遇到过?”
沈砚没有立刻回答。
风吹起他的黑发,也吹动了他眼中沉得发亮的某种东西——那种东西里有危险、有冷静,也有一种让秦枢心口微紧的……笃定。
半晌,他才道:
“比你想象得更早。”
秦枢怔住,似乎想追问,却被沈砚淡淡抬手止住。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再往前两步,站到了脚印消失的岩层起点。
黑夜里,他仿佛能看到那些脚步从地面跃起,跨越陡崖,消失在更高处——
仿佛看到月光下,有两道身影被快速拉走,一个高大,一个无力。
沈砚低声道:
“他们没走远。”
秦枢心口猛跳:“你能判断?”
沈砚点头,神色冷定:
“如果他们的目标只是带走他,不会选这种路线。暴露风险太大。”
“既然走这条崖线,他们就在这一带的某个点停留过。”
秦枢立即明白——对方不是在逃,而是在等。
越想越不对劲:“等什么?”
沈砚却反问了一句:
“如果你是他们,带走一个已经暴露的人,会第一时间逃离吗?”
秦枢摇头:“不会……因为一旦逃,会被当成叛逃,反而更容易被追踪。”
“对。”
沈砚语气缓缓沉下去。
“所以他们不是逃。”
“他们是在——处理。”
秦枢心底骤然一寒。
处理?
处理一个知道太多的人?
夜风猛地吹来,仿佛带着某种预兆。
沈砚抬起头,眼神越过黑暗的山口。
“我们得赶在他们动手之前找到他。”
那一刻,秦枢第一次发现——
沈砚没有任何犹豫。
只有决绝。
而那种决绝,让她忽然觉得,今晚真正危险的,不是敌人……而是沈砚本人的决心。
昏沉的夜色中,山林的气息愈发压抑。
沈砚顺着断崖边缘疾行,脚下每一步都带着极强的判断性——似在追踪,又像在预判路径。秦枢跟在后面,虽以她的体能也有些喘,却始终不敢出声。
她能明显感到:沈砚的气息不同了。
不是紧绷,而是一种极危险的冷静,仿佛他已经把自己置于某种“狩猎模式”。
走了约百余米,沈砚忽然停下。
“到了。”他低声说。
秦枢一愣:“这里?”
他们面前的崖壁看似普通,但沈砚抬手,轻轻按了按一块岩缝。
那块岩石竟有些微温度。
“这里近期被人为触碰过。”沈砚低语。
秦枢皱眉:“他们在这里停留?做什么……”
“听。”
沈砚抬指示意,秦枢立刻屏息。
夜风静下来,林叶静下来——
甚至连昆虫的鸣声都仿佛被抽空。
几秒后,一声极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从崖壁后方传来。
秦枢瞳孔一缩。
“这是……?”
“机关。”
沈砚说得很轻,却极肯定。
话音刚落,他五指扣住岩壁某处,微微一扭——
咔哒。
一块不起眼的石面竟向内凹陷,发出若有若无的气流声。
秦枢倒吸一口气:“这里有暗道?!”
沈砚并不惊讶,仿佛早就料到。
“他们不可能直接带走人,也不可能在户外处理。太显眼。”
他侧身闪入狭窄的石缝之间,“这里,是他们最可能留下的点。”
秦枢犹豫了一秒,也迅速跟上。
暗道狭窄,只有一个人宽,空气里混着潮湿和铁锈味。光线微弱,前方黑得像能吞人。
走了十多步,一缕极微弱的光线浮现。
秦枢压低声音:“前面有人?”
“不一定。”沈砚却道,“也可能是灯具残留的亮度。”
然而话虽如此,他的步伐却更轻了,像是一只在夜中悄然逼近猎物的影子。
……
终于,两人走到一处空间稍大的洞室。
四周残留着明显的痕迹:
— 地上有拉拽过的痕迹
— 岩壁上某处沾着不正常的焦黑
— 还有一丝极淡的、像是消散不久的“电灼气味”
秦枢心头猛地发紧。
“他们……在这里审问过那个巡视员?”
沈砚蹲下,伸指触摸那一块焦黑的石壁。
温度几乎还没完全散尽。
“不是审问。”沈砚淡淡道,“是封口。”
秦枢脸色发白:“你是说,他们已经——”
“未必。”
沈砚忽然站起。
他盯着洞室另一侧,一处被黑暗吞没的缺口。
“如果他死了,这里不会留着这种气味。”
“说明处理被打断。”
秦枢愣住:“被打断?被谁?我们?”
“不。”沈砚微微眯眼。
“是第三方。”
空气忽然变冷。
“还有别的人,在和他们抢这个巡视员。”
……
秦枢喉咙发紧:“沈砚,这到底牵扯到什么层面?为什么会有第三方插手?”
沈砚没有回答,只是朝前走。
他越过洞室,来到那处黑暗缺口。
一阵极轻的风从深处吹来,夹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味道——
不是血,不是潮湿,而是一种混合着诡异“腐败与净化”矛盾气息的味道。
沈砚停住,盯着黑暗深处。
嘴角轻轻收紧。
“……是那类东西。”
秦枢低声:“你确定?”
沈砚点头,声音极轻,却带着某种冷冽的锋芒:
“这种味道,不会闻错。”
秦枢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所以现在的状况是——那帮带走巡视员的人,被‘第三方’截走了人?”
“差不多。”
沈砚听着洞内风声,仿佛在确认什么。
片刻后,他低声道:
“第三方不是人。”
空气瞬间冷到冰点。
“那我们现在——要进去追?”秦枢声音都忍不住发抖。
沈砚没立即回答。
他只是慢慢抬起手扣住洞口的岩壁,肌肉绷紧,整个人如一柄欲出鞘的刀。
随后,他轻轻吐出一句:
“是。他们躲不远。”
又顿了一下。
“而且,他们也知道我来了。”
秦枢倒吸一口冷气:“你怎么——”
沈砚忽然露出一个既冷且危险的微笑。
“因为他们刚才,看着我。”
洞里悄无声息,仿佛黑暗在呼吸。
他抬步,踏入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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