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凌霜所在的路上,晏临霄一直在想一件事。
想那道留在掌心的樱花疤痕。
想沈爻说“等你自己真的想杀他的时候”。
想父亲半透明的身影最后那句“我爱你,是真的”。
想这一切。
网格平面在脚下延伸,像一条永无止境的数据河流。粉色的樱花树据已经侵染了大半区域,那些原本代表“债务”的幽蓝网格线,现在变成了粉蓝交织的、暧昧的颜色——不像纯粹的债,也不像纯粹的礼,更像是某种……还在定义中的、中间态的东西。
沈爻走在他身后半步。
左眼的绷带换过了,新的纱布下,坤卦碎片崩解的速度似乎慢了一点——也许是因为他刚才拒绝了提供血,也许是因为那个决定本身,让某种更底层的“因果”发生了偏移。
两人都没有说话。
沉默里只有脚步踏在网格平面上的细微回响,还有远处——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某种低沉的嗡鸣。那是秦岭龙脉在震动,是初代门栓的封印在松动,是沉眠之主在更深层的维度里……翻了个身。
然后,晏临霄停下了。
不是因为到了目的地。
是因为,他又看见了父亲。
不是半透明的数据投影。
是一道……影子。
就投射在网格平面正前方十米处,由光线和数据的碎屑勉强勾勒出的人形。没有五官,没有细节,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但晏临霄认得出来。认得那个站姿,认得那个微微驼背的肩膀,认得那个总是习惯性插在裤兜里的右手……
是晏长河。
或者说,是晏长河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点“存在的痕迹”。
影子静静立在那里。
面朝晏临霄。
像是在等。
晏临霄看着那道影子,看了很久。
然后,他开口,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被远处的嗡鸣盖过:
“你还在。”
影子没有回答。
也不需要回答。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回答:是,我还在。我犯的罪还在,我欠的债还在,我对你的爱……也还在。
晏临霄向前走了一步。
沈爻想拉他,但手伸到一半,停住了。
他看见晏临霄的眼神——那不是愤怒,不是恨,不是悲伤。是一种更复杂的、连沈爻都解读不了的情绪。像是迷茫,像是疲惫,像是……终于走到了某个必须面对的十字路口,却发现每条路都通往同样的深渊。
“你知道吗,”晏临霄对着影子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我刚才……差一点就按了。”
影子微微晃动。
像是点头。
“沈爻不给我血,我很生气。”晏临霄继续说,“气他为什么要拦我,气他为什么不让我‘解脱’,气他为什么要让我继续背着‘你是我父亲’这个事实活下去……”
他顿了顿。
“但后来我想通了。”
“他不是在拦我。”
“他是在给我时间。”
“给我时间想清楚……我到底是因为恨你才想杀你,还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个既是罪人又是父亲的你。”
影子又晃了一下。
这次,更明显。
网格平面上的光线开始扭曲,数据碎屑开始聚拢——影子在“凝实”。从二维的轮廓,变成三维的虚影,再变成……半透明的、能看到后面网格线的、但已经有了基本五官的……
人。
晏长河的脸。
比刚才的数据投影更模糊,但确实是他的脸。
嘴唇在动。
没有声音。
但晏临霄“听”见了。
不是用耳朵,是用掌心那道樱花疤痕——疤痕在发烫,在震动,在把某种直接传入意识的信息翻译成他能理解的语言:
【临霄。】
【对不起。】
【还有……】
【谢谢你,没安。】
晏临霄的呼吸滞了一瞬。
他盯着那张模糊的脸,盯着那双根本看不清、但他就是知道里面盛满了愧疚和温柔的眼睛。
然后,他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谢我什么?”他问,声音有点抖,“谢我没杀你?谢我没当那个‘大义灭亲’的英雄?谢我……还让你这个罪人,继续活在我的记忆里?”
影子没有回答。
但晏临霄掌心的疤痕更烫了。
烫得像要烧起来。
然后,他看见了——不是用眼睛,是用疤痕传递来的“视觉”。
一段画面。
一段……他从未见过、但此刻无比清晰的画面。
---
时间:1995年3月16日。
地点:749局初代实验室,地下七层。
年轻的晏长河坐在监控台前,盯着屏幕上滚动的数据。他看起来很疲惫,眼眶深陷,胡子拉碴,白大褂的领口沾着干涸的咖啡渍。
凌霜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文件。
“最后确认一遍。”她的声音很冷静,但仔细听,能听出底下压着一丝颤抖,“实验编号E-001,基因来源:晏长河本人。融合细胞:G型沉眠细胞,稀释浓度0.0001%。预计培育时间:280天。预期功能:作为‘误差变量’植入世界因果系统,观察其对沉眠之主预测模型的扰动效果。”
晏长河没看文件。
他看着屏幕。
屏幕上是模拟出来的、一个婴儿的3d模型。模型旁边标注着各项生理参数:心跳频率、脑波活动、神经发育曲线……还有一行醒目的红字:
【预计存活率:17.3%】
“太低了。”晏长河说。
“这是理论最优值。”凌霜说,“再提高浓度,孩子会直接成为沉眠之主的容器。再降低浓度,误差效果不够。”
“那就加个保险。”晏长河突然说。
凌霜皱眉:“什么保险?”
晏长河转过来,看着她,眼睛里有种近乎疯狂的光。
“在误差编码里,埋一个‘自毁协议’。”他说,“当这个孩子……当‘晏临霄’的误差进化到某个临界点,当他开始威胁到系统本身的时候,协议触发。触发条件是……”
他顿了顿。
“必须由他自己,亲手按下按钮。”
凌霜的瞳孔缩紧了。
“你疯了?”她压低声音,“那是你的孩子!你亲生的——”
“所以才要这样。”晏长河打断她,“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需要杀了我……那至少,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是被系统操控,不是被情绪绑架,不是被任何人逼着……是他自己,清醒地,按下那个按钮。”
他看向屏幕上的婴儿模型。
眼神变得柔软。
“那样的话……至少我能确定,他杀我,是因为我真的该死,而不是因为……他是我的实验品。”
凌霜沉默了。
很久。
然后,她点头。
“协议怎么写?”
晏长河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不是打印的,是手写的,字迹潦草但清晰。
纸上只有三行:
【协议名称:樱花审判】
【触发条件:E-001自主决定清除变量源(晏长河)
【执行方式:以‘父爱’为枷锁,以‘误差’为利刃,斩断所有因果牵连】
凌霜看完,抬头看晏长河。
“樱花审判?”
“嗯。”晏长河笑了笑,笑得很苦,“樱花很美,但花期很短。开的时候轰轰烈烈,落的时候……干干净净。就像我对他的爱,就像我这条命——该灿烂的时候灿烂过,该消失的时候……就别赖着不走了。”
他把纸递给凌霜。
“把这个,写进我的基因序列里。写进我会遗传给他的那部分里。”
“这样,”他轻声说,“就算我死了,就算他按下了按钮……至少,他的手里,开过一朵樱花。”
---
画面中断。
晏临霄站在原地,浑身僵硬。
掌心的疤痕烫得像烙铁,但他感觉不到痛——或者说,所有的痛,都被刚才那段画面带来的冲击覆盖了。
樱花审判。
不是弑父程序。
是……父亲留给他的,最后的礼物。
一个让他可以亲手终结错误,却不必背负“弑父”罪孽的……温柔陷阱。
晏长河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死。
不是死在龙脉里当英雄。
是死在自己儿子手里。
但他把“杀人”这个动作,包装成了一场“审判”。一场由儿子发起,以樱花为刑具,以父爱为枷锁的……审判。
这样,晏临霄按下去的时候,心里想的不是“我杀了父亲”。
是“我审判了一个罪人”。
是“我执行了正义”。
是……父亲用这种方式,给了他一个可以活下去的理由。
“你……”晏临霄看着那道影子,声音嘶哑得厉害,“你连死……都要替我考虑?”
影子没有回答。
但晏临霄看见,影子的右手——那个总是插在裤兜里的右手——抬了起来。
不是指向他。
是指向……他身后。
晏临霄猛地回头。
身后,网格平面的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东西。
不是木头椅子。
是……误差之核。
那个本该已经崩塌、被他的樱花数据覆盖的无差之核,此刻竟然重新凝聚了。不是完整的核,是一团蠕动的、暗红色的、表面不断浮现人脸又溶解的……肉块。
肉块中央,嵌着一颗眼睛。
不是沉眠之主的眼睛。
是……祝由的眼睛。
瞳孔里,还残留着九菊纹的印记。
眼睛在笑。
在疯狂地、歇斯底里地笑。
然后,肉块说话了——用祝由的声音,但语调扭曲得像是在尖叫:
“终于……等到了!”
“樱花审判协议……哈哈哈哈!晏长河,你果然留了这一手!”
“你知道我一直在等吗?等你的宝贝儿子按下按钮,等‘父爱枷锁’触发,等那个瞬间——误差之核会短暂地、完全地、向执行者敞开!”
肉块开始膨胀。
表面的人脸全部变成祝由的脸,全部在笑,全部在尖叫:
“我等了二十八年!藏在误差之核的最深处,像条蛆一样吃那些被系统判定为‘错误’的数据,吃那些被抛弃的可能性,吃那些……本该属于我的、却被你夺走的一切!”
“现在,终于——”
“按钮按下了吗?按下了吗?!”
晏临霄的脑子在那一瞬间,空白了。
他懂了。
全都懂了。
父亲设计樱花审判,不只是为了给他一个“不背负罪孽的杀人方式”。
更是为了……引出祝由。
祝由没死。
或者说,他的“意识”没死。
他把自己的一部分,藏进了误差之核——那个收容所有“错误”的地方。他在那里潜伏,在那里等待,等待一个误差之核完全敞开的机会。
而那个机会,就是樱花审判触发的那一刻。
当晏临霄按下按钮,当父爱枷锁启动,当误差之核因为要执行“清除变量源”而向执行者开放全部权限的……那一瞬间。
祝由会从核里冲出来。
会夺取权限。
会成为……新的、掌控误差之核的——
神。
“临霄!”
沈爻的喊声把晏临霄拉回现实。
他看见沈爻已经拔出了卦剑——虽然左眼还在流血,虽然身体透明得快要消失,但他还是挡在了晏临霄身前,剑尖指向那个肉块。
“别过来!”沈爻的声音在抖,但很坚决,“那是陷阱——你父亲设计的最后一道陷阱!他在用自己当饵,钓祝由出来!”
晏临霄看着沈爻的背影。
看着那道挡在自己身前的、单薄的、随时会散开的背影。
然后,他低头,看自己的右手。
看掌心那道樱花疤痕。
疤痕在发光。
粉色的光,温暖得像春天的阳光。
光里,传来父亲最后的声音——不是数据投影的声音,是真正的、二十八年前、那个坐在实验室里写下樱花审判协议的晏长河的声音:
【临霄。】
【对不起,又骗了你一次。】
【但这次……需要你配合。】
【按下按钮。】
【不是要杀我。】
【是要……】
【审判那个,躲在河里的蛆。】
晏临霄闭上眼睛。
深呼吸。
一次。
两次。
然后,他睁开眼。
眼神里所有的迷茫、疲惫、痛苦,全部消失了。
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清明。
他绕过沈爻,走向那道影子。
走向父亲。
影子看着他走近,模糊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个微笑。
然后,影子开始变化。
不是小散。
是……生长。
从脚底开始,影子的轮廓延伸出细密的纹路——是树根。树根扎进网格平面,吸收那些粉蓝交织的数据,疯狂生长、分叉、蔓延。
接着是躯干。
从人形,变成树干。
手臂变成树枝。
头发变成树冠。
而那张模糊的脸……变成树干中央,一个深深的、仿佛被刀刻出来的……
树洞。
树洞里,嵌着一颗按钮。
不是金属的。
是木质的。
是樱花木的纹理,表面光滑得像抛过光,在熟悉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粉。
按钮上,刻着一行小字:
【按下此处,开启樱花审判。】
晏临霄站在树前。
抬头,看着这棵由父亲的影子化成的樱树。
树很高,树冠几乎触到因果线的穹顶。树枝上没有叶子,只有无数细小的、粉色的花苞——还没开,但已经能闻到隐约的花香。
是记忆里的味道。
是小时候,父亲带他去公园看樱花时,他趴在父亲肩上闻到的味道。
是家的味道。
“爸。”晏临霄轻声说。
树微微摇晃。
像是在回应。
晏临霄抬起右手。
掌心那道樱花疤痕,此刻亮得刺眼。
他把手伸向树洞。
伸向那颗木质按钮。
指尖触到按钮表面的瞬间——
整个世界,静止了。
不是比喻。
是真的静止。
网格平面上的数据流定格,远处的嗡鸣消失,连沈爻挥剑的动作都停在半空——像被按了暂停键的电影。
只有晏临霄的手,还在动。
只有那棵樱树,还在微微摇晃。
然后,晏临霄听见了。
听见按钮按下时,木质机关发出的、清脆的——
“咔。”
一声轻响。
像锁开了。
像门开了。
像某个等了二十八年的约定……终于兑现了。
下一秒。
樱树开花了。
不是一朵一朵地开。
是所有花苞,在同一瞬间,全部绽放。
亿万朵樱花,在静止的世界里,轰然盛开。
粉色的花瓣像雪一样炸开,像海啸一样席卷,像光一样吞没一切——
吞没了网格平面。
吞没了因果线穹顶。
吞没了远处的肉块。
吞没了……整个九幽核心。
而在花瓣的洪流中央,晏临霄看见:
父亲的樱树,那些刚刚盛开的树枝,突然全部调转方向——
不是刺向他。
是刺向那个肉块。
刺向误差之核。
刺向嵌在核里的、祝由的眼睛。
树枝的速度快得超越物理法则,快得像“因果”本身在移动。它们刺穿肉块的表面,刺进那颗疯狂笑着的眼睛,刺入误差之核的最深处——
然后,停住。
不是刺穿。
是……扎根。
树枝在肉块里生长,在误差之核里蔓延,像树根扎进土壤一样,扎进祝由的意识深处。
祝由的尖叫炸开了。
不是声音的尖叫,是直接冲击灵魂的、纯粹痛苦的尖啸:
“不——!!!”
“晏长河——你算计我——!!!”
“你用自己的死——算计我——!!!”
树枝继续生长。
每长一寸,祝由的尖叫就更凄厉一分。
晏临霄看见,那些树枝表面,开始浮现出画面——是祝由的记忆,是他藏在误差之核里这些年,吞噬的那些“错误可能性”:
他看见祝由在实验室里,把亡妻的基因序列偷偷混入小满的模拟程序里。
看见祝由在九幽系统里埋下后门,准备在晏临霄成为容器时夺取控制权。
看见祝由吃下那些被抛弃的可能性时,脸上满足又恶心的表情。
看见祝由……其实早就知道樱花审判协议的存在。
他在等。
等晏临霄按下按钮。
等自己从核里冲出来的那一刻——
但他没想到。
没想到樱花审判的对象,从一开始就不是晏长河。
是他。
是祝由。
是那个躲在误差之核最深处、以为自己是黄雀的……
蟑螂。
“为……什么……”祝由的声音断断续续,已经不像人声,更像某种机械故障的杂音,“你……怎么……知道我……在……核里……”
樱树的树干上,那张树洞的“脸”,微微动了动。
然后,晏临霄听见了父亲的回答——不是声音,是直接印在他意识里的信息:
【因为,我了解你。】
【了解你像条蛆一样,喜欢躲在最脏的地方。】
【了解你永远不会甘心失败,永远会在别人最放松的时候咬一口。】
【所以,我给自己设计了‘死亡’。】
【不是真死。】
【是把我的‘存在痕迹’,全部压缩成这颗‘樱花审判按钮’。】
【然后等你——】
【等你这只蛆,闻到‘死亡’的香味,从核里爬出来的那一刻——】
【用我的尸体,当捕蛆的陷阱。】
树枝猛地收紧。
祝由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牙酸的、什么东西被彻底碾碎的声音。
不是物理的碾碎。
是“存在”被碾碎。
是祝由的意识,被父亲的樱树——被他生前最后一点“爱”与“守护”的执念——彻底撕碎、消化、吸收、变成……
樱花的养分。
肉块开始溶解。
误差之核开始崩塌。
而那些扎根在核里的树枝,开始往回缩——每缩回一寸,就带走一点核里的“错误数据”,一点祝由的意识碎片,一点……本该污染这个世界的毒性。
缩回树干时,树枝上开满了樱花。
比刚才更盛,更艳,更……沉重。
因为每一朵花里,都囚禁着一片祝由的记忆,一段祝由的罪孽,一份祝由永世不得超生的……诅咒。
最后,所有树枝全部缩回。
樱树静静立在原地。
比刚才更高大,更繁茂,更……像一座墓碑。
一座用父亲的影子、用祝由的毁灭、用这场持续了二十八年的算计与反算计……筑成的墓碑。
墓碑上,没有字。
只有一朵巨大的、盛开的樱花。
花心处,嵌着那颗木质的按钮。
按钮已经按下了。
再也弹不回来了。
世界重新开始流动。
数据流恢复,嗡鸣声响起,沈爻的剑终于挥下——但挥空了,因为肉块已经消失了,误差之核已经崩塌了,祝由已经……不存在了。
沈爻喘着气,看着那棵樱树,看着站在树前的晏临霄,眼神里全是茫然。
“发生了什么?”他问,“我刚才……好像静止了几秒?”
“不是几秒。”晏临霄说,声音很平静,“是一整个审判。”
他走到樱树前,伸手,轻轻触摸树干。
触感温润。
像人的皮肤。
“我爸,”他轻声说,“用他最后的存在,给我上了最后一课。”
“什么课?”
“有些罪,不需要血来偿还。”晏临霄抬头,看着满树的樱花,“只需要……一场足够美丽的葬礼。”
他收回手。
掌心那道樱花疤痕,此刻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审判结束了。
父亲的债,还清了。
祝由的命,收走了。
而他……还活着。
还站在这片正在被改写的九幽核心,还面对着远方那个等着他的凌霜,还……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但至少,有一件事确定了。
他不用杀父亲了。
因为父亲……已经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了自我审判。
用一场盛大的、温柔的、残酷的樱花之死。
沈爻走到他身边,也看着那棵树。
看了很久。
然后,他说:
“这棵树……会一直在这里吗?”
“会。”晏临霄说,“直到所有的债都变成礼,直到所有的误差都被允许,直到这个世界……不再需要审判。”
他顿了顿。
“那时候,它才会凋谢。”
“像真正的樱花一样?”
“嗯。”晏临霄点头,“开的时候轰轰烈烈,落的时候……干干净净。”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
然后,晏临霄转身,继续朝凌霜所在的方向走去。
沈爻跟在他身后。
走了几步,晏临霄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棵樱树。
树在微微摇晃。
像是在挥手告别。
像是在说:
走吧,儿子。
前面的路,你得自己走了。
但别怕。
至少你掌心里,开过一朵樱花。
至少你心里,葬过一个父亲。
至少你知道……
有些爱,是真的。
哪怕它来自一个罪人。
晏临霄转回头,不再看。
他握紧拳头——掌心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微微发烫。
像是在提醒他:
审判结束了。
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
继续走。
继续……去找那个,设计了一切的人。
问她最后的问题。
然后——
决定,要不要原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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