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的街巷明显比中心区域破败萧条,午后阳光斜照,却驱不散那股子陈腐与隐约的不安。愈子谦三人看似闲庭信步,实则每一步都踏在舞灵溪精心计算的节点上。慕雨生落后半步,手指在袖中无意识地掐算着方位和能量流,这是他将阵道融入本能后的习惯,此刻更像是一种对环境安全性的持续评估。
“目标已进入预设区域三,情绪指数:贪婪75%,警惕40%。”舞灵溪的声音通过初界独有的意念连接,直接在愈子谦和慕雨生脑海中响起,清晰而冷静,“诱饵暴露度达到触发阈值。”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侧面一条堆满杂物的小巷阴影里,一道瘦小黑影如同受惊的老鼠般猛地窜出,速度极快,且轨迹飘忽,直扑舞灵溪——或者说,直扑她腰间那个看似随意悬挂、实则袋口微开的“诱饵”锦囊!
那黑影正是“黑鼠”,碎星镇有名的偷儿,修为不高,大约圣者境七八转的样子,但身法滑溜,对镇里犄角旮旯了如指掌。
“小心!”慕雨生低喝一声,似乎反应“慢”了半拍,一道迟发的圣力屏障在舞灵溪身侧展开,却恰到好处地“未能”完全挡住黑鼠那只快如鬼魅的枯瘦手掌。
嗤啦!
锦囊被扯破,一块鸽子蛋大小、泛着诱人湛蓝潮汐光泽的“金属块”掉了出来,被黑鼠一把捞住,入手沉甸甸,冰凉中透着精纯的能量感——这正是他“无意中”偷听到的、价值连城的“潮汐星铁精华”!
黑鼠眼中贪婪大盛,得手后毫不恋战,身形一扭,便朝着计划中预设的“安全”逃遁路线——一条通往镇外、靠近矿洞方向的偏僻小径——亡命窜去!他甚至故意将那块“金属”在手中晃了晃,留下一道湛蓝残影,挑衅意味十足。
“贼子休走!”愈子谦“怒喝”一声,脚下发力,率先追出。慕雨生和舞灵溪紧随其后。三人的追击速度控制在“恰好比黑鼠快一线,但又无法立刻抓住”的程度,既给足压力逼他按路线逃,又留出足够“反应”空间。
追逃之间,很快便出了碎星镇北缘,眼前是愈发荒凉的地貌,枯草碎石遍地,远处那座黑黢黢的矿洞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空气中那股甜腥味愈发明显。
黑鼠对这里的地形果然熟悉,专挑难走但隐蔽的路线,七拐八绕,竟真的被他拉开了一丝距离,眼看就要冲进矿洞前方那片乱石堆。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矿洞左侧一片风化严重的岩壁后方,骤然爆发出数道凌厉的圣力波动,伴随着几声怒喝和兵刃碰撞的脆响!
“交出地图残片!”
“妄想!凭你也配?”
“那就死在这里吧!”
能量碰撞的余波扫过,乱石崩飞。显然,这里正在发生一场争夺“残图”的混战,参与者正是之前宴会上对矿洞表现出兴趣的几人——那个灰褐色短打汉子的两名同伴(正与另外两拨人交手),以及柳青青和那个笑嘻嘻的胖子,他们似乎暂时联手,正被三名蒙面黑衣人围攻!
战斗十分激烈,短打汉子的两个同伴已然挂彩,柳青青的流云剑光虽然灵动,但在黑衣人诡异刁钻的合击下也左支右绌,胖子脸上没了笑容,一柄造型奇特的铁算盘舞得密不透风,但守多攻少。
黑鼠被这突如其来的战斗吓得魂飞魄散,前有混战拦路,后有追兵,他慌不择路,竟一头朝着矿洞旁边一条被杂草半掩的、似乎是当年矿工开辟的狭窄侧径钻去!
愈子谦三人“恰好”追至乱石堆边缘,“被迫”卷入了战斗区域的边缘。一道偏离的剑气扫来,愈子谦侧身避开,目光扫过战场,瞬间将局势收入眼底。
那三名蒙面黑衣人功法阴邪,配合默契,招招狠辣,明显不是寻常散修或争夺机缘者,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柳青青和胖子,或者说,是他们可能持有的“残图”,又或者,只是想灭口?
“三位朋友,助我一臂之力!这些家伙是‘黑骷岭’的余孽,想要灭口!”胖子看到愈子谦三人,眼睛一亮,急忙高声喊道,语气急促。
柳青青也咬牙挥出一道剑光,逼退一名黑衣人,急促道:“他们用的是黑骷岭的‘蚀骨手’!小心!”
黑骷岭?愈子谦眼神一凝。黑石城边陲的匪帮,疤狼的同伙?还是有人借其名头行事?
不容细想,一名黑衣人见三人靠近,竟分出一人,身形如鬼魅般折向,一爪带着腥风,直抓慕雨生面门,爪风未至,一股阴寒蚀骨的劲气已然透来!
“找死!”慕雨生冷哼一声,他早有准备。脚下步伐一错,看似惊险地避开爪击,袖中早已扣住的数枚星辰石无声弹出,落地即隐。与此同时,他双手结印,口中轻叱:“陷!”
那黑衣人只觉脚下地面能量骤然紊乱,一股强大的吸扯之力传来,身形不由一滞,仿佛踏入泥沼。正是慕雨生预先布设在此处的简化版“地缚阵”被瞬间激发!虽然困不住大地圣师多久,但争取一瞬足矣。
舞灵溪肩头的蜘蛛傀儡早已弹出,在空中化作数道金属丝线,精准地缠向黑衣人四肢关节,干扰其动作。而她本人则看似慌张地后退,实则袖中滑出一柄精巧的短弩,弩箭无声射出,直取黑衣人腋下破绽——那里是“蚀骨手”运气的一个节点。
黑衣人没料到这三人反应如此迅捷配合,尤其是那阵法和傀儡的干扰来得诡异,急忙回爪格挡弩箭,身形再滞。
愈子谦抓住这瞬息之机,并未动用双锤,而是并指如剑,暗银色的圣力凝聚指尖,虚空道体小成的力量含而不发,一记看似简单直接的直刺,点向黑衣人胸膛。
这一刺,快、准、稳,没有丝毫花哨,却带着一股洞穿虚空的凌厉意志!
黑衣人瞳孔骤缩,他从未见过如此纯粹凝练的指力,仓促间全力运转护体圣力,双爪交叉硬挡。
“噗!”
一声闷响。黑衣人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数步,交叉的双臂微微颤抖,指尖凝结的阴寒劲气竟被那一指之力震散大半!他骇然看向愈子谦,这年轻人的实力,远超其表面境界!
这边变故一起,围攻柳青青和胖子的两名黑衣人也受到影响,攻势微微一缓。
柳青青和胖子都是经验丰富之辈,立刻抓住机会反击。柳青青剑势一转,如流云舒卷,骤然变得绵密凌厉,将一名黑衣人暂时逼退。胖子则算盘一抖,几颗算盘珠激射而出,发出尖锐破空声,直取另一名黑衣人要害。
黑衣人首领见状,知道事不可为,对方援手实力出乎意料,再缠斗下去恐生变数。他低喝一声:“撤!”
三名黑衣人极有默契,同时虚晃一招,掷出几枚黑色弹丸。弹丸炸开,腾起大片浓郁刺鼻的黑烟,遮蔽视线和感知。
待到黑烟被柳青青一道剑风吹散,三名黑衣人已不见踪影,只有地上几点不起眼的黑色血迹,显示有人受伤。
短打汉子的两名同伴伤痕累累,此刻也顾不上其他,警惕地看了愈子谦三人一眼,又望向矿洞侧径——他们的同伴(灰褐短打汉子)之前进了主洞,现在生死未卜。两人低声商议几句,竟也咬牙朝着主洞口小心翼翼摸去。
柳青青收剑回鞘,脸色微白,气息有些不稳,显然消耗不小。她朝愈子谦三人郑重抱拳:“多谢三位援手!若非三位,今日我与金兄恐怕难以脱身。”
那胖子——金兄,也收起铁算盘,抹了把额头的汗,又恢复了那笑嘻嘻的模样,只是笑容里多了几分真诚和后怕:“是啊是啊,多谢三位朋友!在下金万贯,做点小买卖。这位是流云剑派的柳青青柳姑娘。三位可是昨日在拍卖会上大出风头的凌霄天院高足?”
“愈子谦。”愈子谦简单报了名字,算是承认了身份,“慕雨生,舞灵溪。”他看了一眼矿洞方向,“金兄说那些人是黑骷岭余孽?”
金万贯小眼睛眯了眯,压低声音:“八九不离十。那‘蚀骨手’是黑骷岭头目以上才练的阴毒功夫,疤狼死后,他们群龙无首,但还有些残党流窜。没想到也盯上了这里。”他话锋一转,叹了口气,“不瞒愈兄,我和柳姑娘确实得了一张残图,指向这矿洞深处可能的一条古矿脉,本想结伴来探探,谁知刚到这附近就被人盯上了。那黑鼠……”
他看向黑鼠逃入的侧径,又看看主洞口,“啧,那小子跑进去了,你们的……东西,怕是难拿回来了。这矿洞,现在看来越发邪门。”
柳青青也道:“方才那短打汉子的两个同伴进去了,之前进去的恐怕凶多吉少。我们也是听到里面曾有异常动静才赶来,没想到……”她犹豫了一下,“愈兄,你们追那黑鼠至此,接下来有何打算?”
愈子谦目光掠过主洞口那深邃的黑暗,又看向侧径。黑鼠是诱饵,但此刻诱饵消失在未知的险地,而矿洞本身的危险和刚刚发生的截杀,都超出了最初的“设计”。
“东西丢了是小,但既到此地,总要看看。”愈子谦语气平稳,“不过,此地凶险,不宜冒进。我们需做些准备。”
他看向慕雨生和舞灵溪。慕雨生点点头,开始取出布阵材料,在矿洞入口外围选择几个关键节点,布设预警和防护阵法,同时尝试向洞内延伸感知。舞灵溪则放出更多强化过的侦察傀,一部分跟随短打汉子同伴的踪迹进入主洞,一部分则尝试从侧径及其他可能缝隙潜入,建立内部初步探查网络。
金万贯和柳青青见他们行事周密专业,互望一眼。金万贯搓搓手:“愈兄,柳姑娘,我看这几位朋友是有真本事的。咱们那残图……反正我俩现在进去也心里发毛,不如……合作?图我们共享,若有发现,按出力分配,如何?总比被黑骷岭那些杂碎抢去或困死在里面强。”
柳青青也点头:“我同意。此地诡异,人多些互相照应。”
愈子谦沉吟片刻。金万贯和柳青青实力不弱,一个精于算计应变,一个剑法轻灵敏锐,且他们对残图有所了解,是可以暂时利用的力量。至于他们是否完全可信……在这种环境下,互相需要就是最基础的信任。
“可以。”愈子谦点头,“但需约法三章:遇事共同商议,不得擅自行动;所得需公平分配;若遇不可抗危险,以保全性命为第一要务。”
“没问题!”金万贯拍胸脯保证。柳青青也郑重应下。
就在此时,舞灵溪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数据流般的微光:“主洞内约两百丈深处,有剧烈能量反应!我的三只侦察傀失去联系!侧径方向……黑鼠的生命体征信号急剧减弱!”
几乎同时,慕雨生布设的预警阵法也传来尖锐的嗡鸣——洞内深处,有东西正在快速靠近洞口!能量反应混乱而暴烈,带着浓重的血腥与甜腥气味!
“准备迎敌!”愈子谦低喝,【破虚】锤已然在手,暗银色的圣力开始流转。
慕雨生瞬间将外围阵法转为防御模式,道道星光锁链虚影在洞口交织。舞灵溪操控剩余的侦察傀后撤,同时将“武卫”主战傀和几具防御型傀儡召出,守在侧翼。金万贯和柳青青也立刻兵器在手,凝神戒备。
矿洞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一种仿佛无数细碎声音叠加在一起的、充满痛苦与饥饿的低沉嘶吼,由远及近,快速涌来!
黑暗的矿洞,仿佛在这一刻,真正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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