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三日夜,三道河上游密林。
林锋抬起右手,握拳——全军停止前进。
五百多人的队伍瞬间静止,像融化在夜色中的影子。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河水声。
不对劲。
林锋单膝跪地,耳朵贴着地面。地面微凉,传来极其轻微的震动——不是河流的水波,而是有节奏的、密集的震动。
脚步声。很多人,但很轻,训练有素。
他站起身,做了几个手势。身后的战士们立刻分散,依托树木和岩石形成防御圈。没有慌乱,没有声响,只有枪栓被轻轻拉动的细微金属声。
二营长李文斌匍匐过来,压低声音:“团长,侦察兵还没回来。”
林锋看了看怀表。派出去的两个侦察小组,应该十五分钟前就返回了。现在没回来,只有两种可能:迷路了,或者出事了。
“不是迷路。”他轻声说,“这片林子咱们走过三遍,闭着眼睛都能摸出去。”
李文斌脸色一沉:“那就是……”
话音未落,东北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不是普通步枪的清脆响声,而是一种沉闷的、带着消音器特征的“噗”声。紧接着,是身体倒地的闷响。
“隐蔽!”林锋低吼。
所有人瞬间卧倒。几乎同时,子弹从三个方向射来,打在刚才他们站立的位置。子弹的破空声很特别,不是普通步枪弹的尖啸,而是更低沉、更短促。
“是冲锋枪。”李文斌咬着牙,“美制m3黄油枪的声音,带消音器。”
林锋的大脑飞速运转。美制武器,消音器,精准的伏击,失踪的侦察兵——这不是普通的巡逻队,甚至不是常规部队。
是特种部队。
“山魈”。
“交替掩护,向西撤!”他下令,“一排出烟幕弹,二排、三排火力压制,四排断后!”
命令被迅速传递。一排战士取出缴获的日式烟幕弹,拉开引信,投向敌人射击的方向。灰色的浓烟迅速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
趁着烟雾,部队开始有序撤退。但敌人的火力异常精准,即使有烟雾遮挡,子弹仍然能擦着战士们的身体飞过。
“操!”一个年轻战士闷哼一声,肩膀上爆开血花。旁边的战友立刻拖着他后退。
林锋边撤边观察。敌人的战术很专业:三人一组,交替射击,始终保持火力压制。他们不急于冲锋,而是像狼群一样,咬住猎物,消耗,等待致命一击的机会。
典型的特战打法。
而且,他们似乎预判了“雪狼”的撤退路线。西侧的树林里,突然又响起枪声——另一队敌人从侧翼包抄过来了。
“改向东南!”林锋果断改变方向,“爆破连,准备定向雷!”
胡老疙瘩的爆破连现在由副连长孙石头带着。听到命令,孙石头立刻组织战士在撤退路线上布设简易定向雷——用木板、钉子和少量炸药制成,虽然简陋,但在近距离足以造成杀伤。
部队转向东南。但敌人的反应极快,几乎同时调整了部署。子弹如影随形,又有两名战士中弹倒地。
“团长,这样下去不行!”李文斌眼睛红了,“咱们被咬死了!”
林锋当然知道。在丛林中被特种部队咬住,就像被毒蛇缠上,越挣扎缠得越紧。必须打破这个节奏。
他看向周围地形。这里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林地,树木稀疏,地面是厚厚的落叶。不远处有个小土坡,坡后是更密的灌木丛。
一个计划在脑中成形。
“李文斌!”
“到!”
“你带二连、三连,继续向东南撤,动静要大,做出主力撤退的假象。”
“那您呢?”
“我带一连和狙击分队,留在这里。”林锋说,“咱们给‘山魈’设个套。”
“太危险了!您……”
“执行命令!”林锋的声音不容置疑。
李文斌咬了咬牙:“是!二连三连,跟我来!”
大部分战士跟着李文斌向东南方向撤离,故意弄出较大的声响。林锋则带着一连六十多人,加上水生带领的狙击分队八人,迅速在小土坡后隐蔽起来。
他们用落叶和树枝做了简易伪装,枪口对准敌人可能出现的各个方向。
水生趴在林锋旁边,独眼透过狙击镜观察着。他换了一支枪——不是常用的日制九七式狙击枪,而是一支美制m1c半自动狙击步枪,配2.5倍瞄准镜。这是上次战斗缴获的,精度更高,射速更快。
“十一点方向,树后,两个。”水生低声说。
林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隐约能看见两个人影,正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动作很专业,充分利用掩体,交替前进。
“放近。”林锋说,“等他们进入雷区。”
孙石头布设的定向雷就在前方三十米处。用藤蔓做的绊线几乎看不见。
两个“山魈”队员继续前进。一人警戒,一人弯腰检查地面——显然,他们也有防雷意识。但孙石头布雷的手法很刁钻,绊线不是横拉的,而是斜拉的,还故意在周围撒了些枯枝做掩护。
弯腰的那个队员脚下一绊。
轰!
简陋的定向雷爆炸了。虽然威力不大,但木板上的几十颗铁钉呈扇形喷射出去,在近距离是致命的。
两个队员惨叫着倒下。
但“山魈”的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爆炸的同时,其他方向的敌人立刻开火,子弹如雨点般射向爆炸位置——他们以为那里是“雪狼”的埋伏点。
林锋等的就是这个。
“打!”
一连的战士同时开火。不是漫无目的的扫射,而是精准的点射。每个人负责一个扇面,互相掩护,形成交叉火力。
水生扣动扳机。枪声在消音器的作用下变成沉闷的“噗”声。三百米外,一个正架设轻机枪的“山魈”队员应声倒地。
“十点方向,指挥官。”水生冷静地报告。
林锋举起望远镜。在一棵大树后,隐约能看见一个戴美式钢盔的身影,正在用手势指挥。那人身边还有两个护卫。
“水生,能干掉吗?”
“距离四百,有树枝遮挡,需要他再露头一点。”
“给他个理由。”林锋对身旁的战士说,“扔颗手雷,往他左边扔,别炸到,吓他一下。”
战士取出手雷——是缴获的美制mK2手雷,拉环,投出。
手雷在空中划出弧线,落在目标左侧七八米处爆炸。破片和冲击波让那三人本能地向右侧躲避。
就是现在!
水生的枪响了。
戴钢盔的身影晃了晃,向后倒下。两个护卫立刻扑上去,但已经晚了。
“目标清除。”水生的声音依旧平静。
指挥官被狙杀,“山魈”的攻势明显一滞。但只停滞了几秒钟,很快又恢复了秩序——显然,他们有二号指挥系统。
“撤!”林锋下令。
目的已经达到:打乱敌人节奏,争取时间。现在必须撤退,否则一旦被合围,这几十号人全得交代在这里。
部队迅速撤离小土坡,向东南方向追主力。但“山魈”紧追不舍,而且战术变了——不再追求全歼,而是像毒蛇一样,咬一口就退,再咬一口,不断造成伤亡。
又一个战士倒下,大腿中弹,鲜血喷涌。
“救他!”林锋吼道。
两个战士冒着弹雨冲过去,拖着伤员后退。但速度慢了,敌人的子弹追着他们打。
水生突然调转枪口,朝追兵方向连开三枪。没有瞄准镜辅助,全凭感觉。三枪过后,敌人的火力明显弱了——至少有三个射手被压制或击伤。
“快走!”
部队终于撤进更密的灌木丛。这里地形复杂,“山魈”的追击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但林锋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凌晨三点,部队在一个山洞里暂时休整。
清点人数:牺牲七人,重伤五人,轻伤十一人。而战果,根据水生的观察,至少击毙“山魈”八到十人,包括一名指挥官。
“亏了。”李文斌脸色铁青,“咱们的伤亡比他们大。”
林锋没说话,蹲在一个重伤员身边。伤员腹部中弹,肠子都流出来了,沈寒梅不在,只能由卫生员简单包扎。但谁都看得出来,他活不长了。
伤员很年轻,可能不到二十岁,脸上还带着稚气。他抓住林锋的手,手很凉。
“团……团长……桥……炸了吗?”
林锋握紧他的手:“还没。但快了。”
“那……那就好……”伤员艰难地笑了笑,“我……我没白死……”
他的手松开了。
林锋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团长。”水生走过来,递过来一个东西。
是一枚弹壳。美制.45Acp手枪弹的弹壳,但底部有特殊的刻痕——一个很小的、像山魈脸谱的图案。
“是他们专门定制的弹药。”水生说,“我在那个指挥官尸体附近找到的。”
林锋接过弹壳,在手里转着。刻痕很精细,不是战场上的临时标记,而是生产时刻上去的。这说明,“山魈”是一支高度专业化、有自己标识的特种部队。
而且,他们显然研究过“雪狼”。
“他们知道我们的战术。”林锋说,“知道我们会分兵,知道我们会设伏,知道我们的撤退习惯。这不是偶然遭遇,是精心策划的伏击。”
“有内鬼?”李文斌问。
“不一定。”林锋摇头,“咱们打了这么多仗,战术特点早就被敌人摸清了。‘山魈’的指挥官如果是专业人士,完全可以通过战例分析出我们的套路。”
他站起身,走到洞口。外面夜色正浓,但东方的天际线已经开始发白。
“但他们也暴露了一些东西。”林锋说,“第一,他们兵力不会太多。特种部队讲究精不讲究多,今晚伏击我们的,最多两个排,六十人左右。第二,他们虽然训练有素,但实战经验可能不如我们。刚才的伏击,有几个细节很生硬——比如包抄时机早了五秒,比如火力分配不够均匀。”
水生点头:“我也注意到了。他们单个士兵素质很高,但小组协同有瑕疵。像是……练得多,打得少。”
“这就对了。”林锋说,“国民党军的美械部队,很多是训练场上练出来的,没经过血战。‘山魈’估计也差不多。”
他走回洞内,摊开地图。
“三道河桥暂时不能动了。‘山魈’在这附近活动,咱们去炸桥,等于自投罗网。但交通线必须切断——这是死命令。”
“那怎么办?”
林锋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最后停在一个位置:“改目标。不去三道河桥了,去这里。”
众人凑过来看。地图上标注着:老鹰沟铁路桥。
“这是沈长铁路的备用线,平时车少,守卫相对松懈。”林锋说,“炸了它,虽然效果不如三道河桥,但也能延缓敌人的补给速度。而且‘山魈’应该想不到咱们会突然改变目标。”
“但时间来得及吗?”李文斌皱眉,“老鹰沟离这儿三十多公里,咱们还得甩掉‘山魈’。”
“所以要分兵。”林锋说,“我带一连和狙击分队,在这里牵制‘山魈’。你带二营主力,绕路去老鹰沟。胡老疙瘩的爆破连现在应该炸完二道河桥了,我派人联系他们,让他们直接去老鹰沟跟你会合。”
“团长,这太危险了!您就带几十个人……”
“人少才好机动。”林锋说,“‘山魈’的目标是我,是‘雪狼’的主力。我在这里拖着他们,你们才能安全去炸桥。”
他看向洞里的战士们:“但我要自愿者。留下来的,很可能回不去。”
短暂的沉默。
然后,一个接一个的战士站了出来。
“我留下!”
“算我一个!”
“团长在哪我在哪!”
六十多人,几乎全部站了出来。包括那几个轻伤员。
林锋看着他们,喉咙有些发紧。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好。”他说,“一连、狙击分队留下,其他人跟李营长走。现在出发,天亮前必须脱离接触。”
“团长……”
“执行命令!”
李文斌红着眼睛,敬了个礼,带着大部队走了。
洞里只剩下六十八人。
林锋重新摊开地图,对水生和几个班长说:“现在,咱们来给‘山魈’上一课。教教他们,什么叫做真正的特种作战。”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点出几个位置。
“咱们不守,也不跑。咱们要主动出击,打游击。他们是狼群,咱们就当猎人。看谁熬得过谁。”
水生擦着狙击枪,独眼里闪着光:“早该这么干了。”
窗外,天色渐亮。
新的一天,新的猎杀,开始了。
而远在三十公里外,老鹰沟铁路桥静静横跨在山谷上,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
这场遭遇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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