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河的风卷着沙砾撞在甲叶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像极了昨夜帐中案牍上未干的墨汁,被风掀起边角时的轻响。
我扶着城楼的垛口站了两个时辰,指尖早已发麻,可目光掠过城下那片开阔的河滩时,依旧不敢有半分松懈。
浊族的大营就扎在河滩对岸的土坡上,黑色的旗帜在风里猎猎作响,像一块浸了血的破布,死死钉在太原城的视野里。
“李帅!”斥候的马蹄声踏碎了城楼下的寂静,“浊族后方异动!末将带人摸到三里外的胡杨林,看见他们在连夜调动不少蒙着黑布的大车,不像是粮草!”
我马上问道:“看清楚了?有没有看到押运的士兵装束?”
“看清了!”少年咽了口唾沫,声音依旧发颤,“是浊族的黑煞卫,每人腰间都挂着骷髅佩饰,比寻常士兵凶得多!
那些大车周围,还布了浊雾阵,我们不敢靠太近,只能远远看着他们往阵前挪。”
黑煞卫是浊族圣主的亲卫,而浊雾阵专克文气,这两样东西凑在一起,绝不是为了寻常的攻城。
繁星还挂在天边的时候,城楼下的哭喊声突然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我转身时,正撞见高士往城楼上跑,他的披风被风扯得笔直,脸上满是怒容:“太白!你快来看!那些狗贼干的好事!”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浑身的血液瞬间僵住。
浊族的阵前,数十辆囚车被推了出来,车轮碾过的声响沉闷得让人牙酸。
每一辆囚车的木栏后,都挤着数名衣衫褴褛的百姓,老人的咳嗽声、妇人的啜泣声、孩童的哭嚎声混在一起,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
最前面那辆囚车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正死死抱着怀里的孩子,浊族士兵的皮鞭抽在她背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她却只是把孩子往怀里又按了按,连哼都没哼一声。
“李白!出来受死!”
一个浊族将领骑着高头大马站在囚车前,声嘶力竭地喊道,“三日内开城投降,放我族圣主进城,这些汉人崽子还能留条活路!若是不降......”
他举起手中的弯刀,指向囚车里的一个孩童,“每日斩百人,直到你们开门为止!”
弯刀的寒光闪过,那孩童吓得往母亲怀里一缩,哭声陡然拔高。
城楼上的士兵们瞬间炸了营,有人猛地将手中的长枪往地上一戳,怒吼道:“李帅!跟他们拼了!老子受不了这个气!”
紧接着,附和声此起彼伏,不少士兵的眼眶都红了,他们中很多是太原周边的子弟,谁也说不准这些百姓里,有没有自己的亲友。
我抬手按住城楼上的大鼓,沉闷的鼓声压下了嘈杂的人声。
“都静着!”我的声音透过文气传出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冲动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百姓白白送命!”
话虽如此,我握成拳头的手却在用力,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连鼓面都被震得微微发麻。
文气在体内翻涌,几乎要冲破经脉,眼睁睁看着百姓在阵前受辱,却不能立刻出手,这种滋味比被煞气侵蚀还要难受。
召集众人到帅帐商议对策,帅帐里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不定,众将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王忠嗣第一个站出来,他的语气沉得像铅:“李帅,恕我直言,此乃浊族的攻心之计。他们就是要逼我们冲动,好趁机攻城。
太原城是北疆门户,绝不能丢!不如暂避锋芒,一面假意谈判拖延时间,一面派人向长安求援,等援军一到,再里应外合解救百姓。”
他的话刚说完,高士就猛地站了起来,腰间的佩剑撞在桌角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王将军说得轻巧!”高士的脸涨得通红,指着帐外,“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等援军到了,怕是只剩下一地尸体了!
文道修行,以护民为根基,若连眼前的百姓都护不住,我们修这文气、练这武艺,还有什么用?”
“护民也要有资本!”王忠嗣也动了怒,“现在冲出去,就是羊入虎口!你以为浊族没设防吗?
他们的黑煞卫和浊雾阵都在阵前,我们的文气被压制,士兵冲出去就是送死!到时候城破人亡,难道这就是你要的护民?”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杀!”
“匹夫之勇!”
两人越吵越凶,帐内的其他将领也分成了两派,争论声几乎要掀翻帐顶。
我坐在主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剑。
帐外的哭喊声又传了进来,这次格外清晰,像是有个孩童在喊“爹”,声音细弱,却一下下撞在我的心上。
我想起穿越前,曾在博物馆里见过一幅《流民图》,画中百姓的惨状与此刻帐外的景象重叠在一起。
那时我还只是个大学生,只能对着古画长叹;
可现在,我是手握兵权、能引动文气的李白,是百姓眼中能救他们于水火的希望,我怎么能退?
“够了。”我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茶水泼在案牍上,浸湿了半张未写完的诗稿。
众将瞬间安静下来,都转头看向我。
我站起身,走到帐门口,推开厚重的帐帘。
外面的风更冷了,夹杂着百姓的哭声,还有远处浊族士兵的狂笑。
“王将军说得没错,太原城不能丢,我们不能冲动。”
我顿了顿,声音比刚才沉稳了许多,“但高将军说得更对,百姓不能等,我们不能让他们寒了心。
浊族要的是我,是太原城的城门,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希望’。”
王忠嗣皱起眉头:“李帅,你想怎么做?”
“谈判。”我转过身,目光扫过众将,“派使者去敌营,告诉浊族圣主,我可以与他单独会面,商议投降的条件。”
高士眼睛一亮:“你是想趁机......”
“没错。”
我点头,“谈判是假,探营是真。我要亲自去看看那些囚车的排布,看看他们的浊雾阵到底布在哪里,有没有破解之法。”
王忠嗣沉吟片刻,终于点了头:“好!我亲自带人守在城门,只要你那边有信号,我们就立刻出兵接应。
但你必须答应我,一旦察觉不对,立刻退回,不许逞强。”
我笑了笑,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剑鞘上的牡丹仿佛活了过来,带着一丝温暖的力量。
“放心,我还要用这把剑,护着百姓回家。”
我握紧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却第一次觉得,这冰冷的剑柄,比任何时候都要滚烫。
天刚破晓时,汾河的水面波光粼粼。
我站在城楼的箭楼里,看着亲兵将我写好的信笺放进怀中。
按照昨夜议定的计策,他将带着我的亲笔信去往浊族大营,为我的“投降”铺路。
高士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他手里提着两袋干粮,袋口漏出的麦香混着河水的湿润气息飘过来。
“都安排妥了?”我接过他递来的干粮,指尖触到袋壁上的余温,是伙房刚烤好的胡饼,还带着炭火的暖意。
“妥了。”高士的声音里带着点沙哑,显然是一夜没合眼。
他朝浊族大营的方向努了努嘴,“那些百姓的哭声,听着实在揪心。”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囚车依旧停在浊族阵前,只是比昨夜更显拥挤。
有妇人正从破衣兜里摸出半块发霉的窝头,一点点掰给怀里的孩子,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
我的喉结动了动,将胡饼塞进怀里,此刻再香的食物,在那些啃着霉窝头的百姓面前,都显得格外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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