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幽深,不知岁月。壁上的古老纹路在抚魂玉魄的微光照映下,时隐时现,如同沉睡巨兽的脉息。月妖紧贴冰冷的石壁,侧身疾行。怀中,灵胎依旧沉睡,光华平稳,在玉魄气息的温养下,似乎比之前凝实了一丝。寂月兰残根被小心收在袖囊深处,与玉魄气息隐隐呼应,传递着微弱的、指向性的脉动,仿佛在为她确认前路。
身后极远处,隐约的嘶鸣与某种重物刮擦岩壁的声响,如同附骨之疽,时断时续,提醒着追兵未弃。墟兽对生机的渴望,以及对玉魄、寂月兰这等灵物的贪婪,驱使着它们深入这片本不属其活动范围的古老甬道。然此地道韵与上层废墟略有不同,多了几分玉魄的宁定与寂月兰的微凉生机,对纯粹死寂中诞生的墟兽似乎有所压制,加之甬道狭窄曲折,追来的速度并不快,给了月妖喘息之机。
然这喘息,代价巨大。强行催动妖元、挖掘晶簇、亡命奔逃,早已超出月妖重伤之躯的负荷。经脉如被烈火灼烧,又似被冰针穿刺,道基的裂痕在玉魄温养下勉强维持不扩,却无愈合迹象。神魂的疲惫与剧痛更是如潮水般阵阵袭来,若非玉魄清流与怀中灵胎传递的那一丝微弱依赖感支撑,她早已倒下。
“不能停……不能倒在这里……” 月妖银牙紧咬,额角冷汗与血污混杂,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每一步都沉重如负山岳,却依旧强迫自己向前。神念不敢过于外放,以免惊动未知存在或加剧魂伤,只能凭借玉魄微光与寂月兰的脉动,在昏暗甬道中艰难辨识方向。
甬道并非一成不变。行出数里后,两侧石壁上的纹路渐密,且出现了些许残破的浮雕。浮雕风格古拙大气,多描绘星辰运转、先民祭祀、以及某种形似巨木参天、枝叶如华盖笼罩世界的奇异景象。其中几幅,隐约可见身着古老袍服的身影,于巨木之下膜拜,或手持类似玉魄的器物,接引星光。这些浮雕大多残损严重,布满岁月蚀痕,更添苍凉。
“此地道韵……越发古老了。与上层废墟的破败死寂不同,此地更像是一处被遗忘的……祭祀或传承之所?” 月妖心中暗忖,警惕更增。通常此类地方,必设禁制。
果然,又前行百余丈,前方甬道豁然开阔,出现一座不大的石厅。石厅四壁浮雕相对完整,中央有一座半人高的圆形石台,石台上空无一物,却布满尘埃。而在石台正对月妖来路的方位,地面赫然横亘着一道宽约三尺、深不见底的裂缝!裂缝中并无死寂之气溢出,反而隐隐有微弱的、银蓝色的光华流转,与静虚源气相似,却又更加凝练、更加……古老。裂缝边缘的石板上,刻着一圈复杂到极点的符文,此刻正随着月妖的靠近,缓缓亮起微光。
禁制!而且,是完好运转的上古禁制!
月妖脚步骤停,心头一紧。身后追兵的声响似乎又近了些。前有禁制拦路,后有墟兽追兵,她此刻状态,绝无可能硬闯或破解此等上古禁制。
就在她心念急转,思索是否冒险从裂缝边缘狭窄处攀越之际,怀中那截寂月兰残根,忽然传来前所未有的强烈脉动!不再是温和的指引,而是一种近乎“激动”与“呼唤”的情绪!同时,膝上抚魂玉魄也微微一热,表面那些星图文符自行流转,光华投向前方裂缝!
“嗯?” 月妖凝神看去,只见玉魄光华照射下,那裂缝中流转的银蓝光华骤然明亮,竟隐隐勾勒出一幅虚影——虚影中,一株通体莹白、高耸入云、枝叶舒展如星空般的巨大寂月兰,静静矗立,其根系深深扎入虚空,吞吐着星月光华!而在巨兰之下,一道模糊的身影,正手持玉魄,仰望星空,似在祷告,又似在推演。
“寂月兰……母株?” 月妖震撼。此地竟与寂月兰的源头有关?难怪残根如此激动。
未等她细看,玉魄光华再变,化作一道柔和的光束,射向裂缝边缘某处看似寻常的符文。符文被光束触及,轻轻一颤,竟自行向两侧滑开,露出下方一个仅容手掌探入的凹槽。凹槽形状,赫然与月妖手中这截玉魄的缺损一端,完美契合!
“这是……钥匙?” 月妖瞬间明悟。这截抚魂玉魄,不仅是滋养寂月兰的奇物,更是开启此地禁制、或许通往更深层秘密的“钥匙”!
她不再犹豫,强忍剧痛,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将玉魄缺损的一端,对准凹槽,缓缓嵌入。
“咔哒。”
一声轻响,严丝合缝。整座石厅微微一震,石台与周围符文光华大盛!那道横亘的裂缝中,银蓝光华轰然喷薄,在裂缝上空交织、凝聚,竟化作一道朦胧的、由纯净静虚源气构成的“光桥”,横跨裂缝,直达对岸!光桥稳固,散发着令人心宁的古老道韵。
与此同时,月妖身后甬道深处,墟兽的嘶鸣声陡然逼近,似乎被此地的能量波动彻底惊动,正加速冲来!
月妖一把拔出玉魄(光桥未消失),毫不犹豫,纵身踏上光桥。桥身稳固,踏足其上,如履平地,更有精纯平和的静虚源气自脚底涌入,稍稍缓解了她的伤痛与疲惫。她快步疾行,瞬间越过裂缝。
在她踏足对岸的刹那,身后光桥光华一闪,骤然消散,重新化为裂缝中流转的银蓝之气。那些发光的符文也迅速黯淡,恢复原状。唯有裂缝依旧,仿佛刚才的光桥只是幻影。但一道无形的、坚韧的屏障已然升起,将石厅与来路彻底隔开。墟兽的嘶鸣与刮擦声被阻断,变得模糊遥远。
暂时安全了。
月妖背靠冰冷的石壁,剧烈喘息,汗水浸透衣衫。她回头望了一眼那道仿佛天堑的裂缝,心知若非玉魄钥匙,自己绝难通过。这归藏墟深处,果然隐藏着大秘。
她略作调息,服下最后一枚普通疗伤丹药,继续前行。过了石厅,甬道再次变得狭窄,但两侧石壁上的浮雕内容却发生了变化。不再有巨木与祭祀,而是出现了星辰陨落、大地崩裂、生灵涂炭的景象,充满悲怆与绝望。而在这些灾难景象中,偶尔会出现手持玉魄或类似器物、散发微光、试图庇护残存生灵的身影,最终却多化为浮雕背景中悲壮的剪影。
一股沉重压抑的历史感扑面而来。月妖仿佛能听到万古之前,那场席卷天地的浩劫中,无数生灵的哀嚎与先贤的叹息。
甬道似乎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了一扇紧闭的、非金非石、表面布满螺旋纹路的厚重石门。石门紧闭,无锁无环,唯有中央有一处圆形的凹陷,凹陷内纹路,与月妖手中抚魂玉魄的形态,隐约对应,却又似乎……不完全一致?
月妖走近,仔细打量。凹陷的纹路确实与玉魄轮廓大部分吻合,但在玉魄缺损的那一端对应的位置,凹陷的纹路却延伸出去一小截,仿佛玉魄原本应该更长,或……另有部件?
她尝试将玉魄放入凹陷。大部分严丝合缝,玉魄光华流转,与石门产生共鸣,石门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轰鸣,似乎将要开启。然而,就在开启的势头达到顶峰时,却因那缺损的一小截无法对应,共鸣骤断,石门震颤停止,恢复了沉寂。
“果然……玉魄残缺,无法单独开启此门。” 月妖蹙眉。看来,这截玉魄并非完整,此地真正的核心,或许需要完整的“钥匙”才能触及。
她并未气馁,至少确认了玉魄与此地的关联。她小心取下玉魄,开始仔细探查石门周围。石门两侧的墙壁上,刻着两行巨大的、已然斑驳的古篆,她勉强辨认:
“归藏星烬,寂灭长眠。”
“玉魄通幽,照见前缘。”
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更为模糊:“后来者,持玉魄至此,若缘法不足,可见门而不得入。墟中之寂,亦可炼心。待灵兰再绽,魄光重圆,或可……”
后面的字迹彻底磨灭,无法辨识。
“归藏星烬……寂灭长眠……玉魄通幽……灵兰再绽,魄光重圆……” 月妖默念,心中思绪翻腾。这似乎预示,想要真正进入石门之后,需要满足某种条件,或许与寂月兰的重新生长,以及玉魄的补全有关。
她如今伤势沉重,灵胎需温养,寂月兰仅得残根,玉魄更是残缺,显然“缘法”未至。强求不得。
但“墟中之寂,亦可炼心”一句,却让她心中微动。归藏墟的死寂道韵固然可怕,然灵胎似乎能引动、化解其中一部分,她自己借助玉魄与寂月兰,亦能稍作抵御。若能将这极端环境化为磨砺道心、体悟“寂灭”与“劫运”的场所,或许……是因祸得福?
她正沉吟间,怀中灵胎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并非苏醒,而是仿佛在沉睡中,无意识地吸收、炼化着此地那经过石门与玉魄过滤后、变得相对温和纯净的古老静虚道韵与一丝寂灭真意。灵胎表面,那混沌色的光华似乎又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分。
月妖眸光微亮。或许,此地便是灵胎成长,也是她疗伤悟道的绝佳之地。虽无法深入核心,但石门之前这片区域,有道韵流转,有玉魄庇护,相对安全,足以暂作容身。
她盘膝坐于石门前,将玉魄置于膝上,灵胎护于怀中,寂月兰残根置于身旁,三者气息隐隐相连,构成一个微小的、与归藏墟死寂道韵既对抗又交融的奇妙场域。
身后,是暂时被禁制阻隔的墟兽与无尽废墟。身前,是神秘未启的古老石门与未知的前缘。而她,于这绝地的夹缝中,于永恒的寂灭边缘,开始了一场与伤痛、与死寂、与时间、也与希望的漫长角力。
石门上斑驳的古篆,在玉魄微光中 矗立,仿佛静待着,灵兰再绽,魄光重圆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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