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再度如潮水般涌来,伴随着更多、更近的“簌簌”声,自石室外的各个通道渗透而来,阴冷腐朽的恶意神念交织成网,层层逼近。月妖银眸冷凝,心沉谷底。一只扭曲墟兽已是强弩之末下险死还生,如今听动静,至少有三四只,甚至更多,正从不同方向包抄而来。以她如今状态,绝无抗衡之力。
怀中灵胎因先前一击,灵性消耗过甚,已陷入沉睡,光华黯淡,再难引动道韵御敌。静虚之眼虽可暂避死寂侵蚀,却非铜墙铁壁,挡不住这些墟中衍生的污秽之物。
绝境之中,那缕自寂月兰嫩芽传来的断续意念,如暗夜萤火,成了唯一的指望。
月妖强压伤势与心悸,凝神感知。意念模糊,如风中残烛,传递的并非清晰路径,而是一种奇特的、与静虚源气同频共振的“脉动”感,以及几幅破碎的画面:蜿蜒向下的幽深石隙,石隙壁上某种黯淡的、与寂月兰同源的银色纹路,最终通往一片被朦胧微光笼罩的、布满晶簇的地下空洞,空洞中央,似有一物……
来不及细思,石室入口通道处,灰影已现!两只形态略有差异、但气息同样阴秽扭曲的墟兽,几乎同时挤入,暗红的余烬眸光贪婪地锁定了月妖与泉眼旁的寂月兰残根。
“嘶……活物……灵……”
“吞……噬……”
嘶哑意念冲撞神魂。月妖咬牙,指尖扣住最后一枚“破煞银针”,却知杯水车薪。她目光急扫石室,最终定格在寂月兰残根旁,那眼静虚泉眼之上。泉眼汩汩,源气升腾,下方幽深,不知通向何处。
寂月兰残根传来的脉动感,其源头,似乎正在这泉眼之下!
别无选择!
“走!” 月妖当机立断,一把抄起沉睡的灵胎贴身藏好,另一手凌空虚抓,将寂月兰残根连同根部一小块蕴含浓郁源气的玉石一同掘出,收入怀中。旋即,她不顾伤势,纵身一跃,银光裹体,如游鱼般扎入那静虚泉眼之中!
泉水冰凉刺骨,却蕴含着精纯的静虚源气,压力不小。月妖屏息凝神,循着那微弱的脉动感应,全力下潜。泉眼之下并非垂直,而是曲折蜿蜒,通向地脉深处。身后上方,传来墟兽不甘的嘶鸣与扑水声,但它们似乎对深入泉眼有所忌惮,只在洞口徘徊,并未立刻追下。
月妖不敢停留,强忍经脉撕裂般的痛楚与神魂眩晕,奋力下潜。泉水压力越来越大,光线愈发昏暗,唯有点点自岩壁中渗出的、与寂月兰同源的微弱银光,如星辰指引,断续闪烁。她紧跟着银光指引,在错综复杂的水下裂隙中穿梭。
不知下潜了多久,前方水流渐缓,压力陡轻,隐约有蒙蒙微光透出。月妖奋力前游,终于“哗啦”一声,冲破水面,来到一处地下空间。
此处已无水,是一处天然形成的穹窿石穴。穴顶垂落无数淡蓝色的静虚晶簇,散发出柔和清冷的光辉,照亮四周。与上层废墟的死寂破败不同,此地竟有微弱但纯净的灵机流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心神宁定的香气,与寂月兰气息同源。石穴地面,生着一小片稀疏的、形似兰草却通体莹白、叶脉流转银光的植物,正是寂月兰!虽大多低矮,显然年份尚浅,但确确实实是成活的寂月兰植株!
石穴中央,有一方天然石台,石台上,静静躺着一物。
月妖跃出水面,踉跄落地,立刻警惕地环顾四周,神念扫过,确认并无墟兽或其他危险气息,方才松了口气,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淡金色血丝。伤势反复,又强行催动妖元,她已至极限。
她挣扎着走到石台前,看向台上之物。
那是一截约莫尺许长、小儿臂粗的物事,通体如白玉雕成,温润剔透,内里似有星云流转。其形并非笔直,而是自然弯曲,带着某种玄奥的弧度,一端较为圆钝,另一端则略有缺损。物事表面,镌刻着极其古老、已然模糊的纹路,似星图,又似某种大道符文,散发着一种宁静、悠远、仿佛能抚平一切躁动与伤痛的意韵。更让月妖心神剧震的是,此物散发出的道韵,竟与怀中灵胎,以及她曾感受过的、司契所执掌的轮回之钥,有着一丝微妙的、本源上的呼应!
“这是……何物?” 月妖伸出颤抖的手,轻轻触碰。触手温凉,一股精纯柔和、直达神魂本源的安抚之力顺臂而上,瞬间让她几近崩溃的心神为之一清,连道基的痛楚都缓和了少许。怀中寂月兰残根与那几株幼兰,也同时微微发光,似在共鸣。
“抚魂玉……魄?” 一个古老的名词闪过脑海。传说乃混沌初开时,滋养先天神魂的奇物,有凝魂定魄、温养本源之神效,早已绝迹于太古。此物虽残缺,气息也弱了许多,但确系无疑!
寂月兰残根的意念再次传来,更加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孺慕与守护的情绪,指向这截玉魄。月妖瞬间明悟:此地,或许是上古某位栽种寂月兰的大能遗留的秘地,这截玉魄,便是滋养寂月兰、镇守此地灵机的核心!而寂月兰残根感应到同源气息与危机,才指引她来此!
“天无绝人之路……” 月妖心中涌起一丝劫后余生的悸动。有此玉魄在,不仅可助她稳住伤势,温养神魂,或许对灵胎恢复亦有裨益。此处灵机虽不浓郁,却纯净温和,又有静虚晶簇隔绝死寂,正是绝佳的疗伤与隐匿之所。
她立刻盘膝坐于玉魄旁,将其置于膝上,运转残存妖元,引导玉魄中那精纯的温养之力入体。清凉气息流转,如甘霖洒落焦土,滋养着千疮百孔的道基与神魂。怀中灵胎似乎也受到玉魄气息滋养,在沉睡中动了动,光华平稳了些许。
然而,未等她稍松口气,怀中那截寂月兰残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脉动,不再是指引,而是……警告!与此同时,玉魄也微微震颤,其表面那些古老的星图文符,竟依次亮起微光,投射出一副模糊的、不断变化的星图虚影,虚影中,数个光点正在快速移动,似乎……正在朝着她之前下来的泉眼方向汇聚!
“那些墟兽……竟寻来了?还是……另有他物?” 月妖心头一紧。玉魄显化的星图,莫非是此地某种预警禁制?显示的是上方区域的动静?
她凝神细看星图,光点不止三四个,而是七八个之多,其中两个光点格外明亮,气息也更显晦涩阴森。它们似乎发现了泉眼入口的异常,正在徘徊试探。
“不能留在此处坐以待毙。” 月妖深吸一口气,压下伤势,目光扫过石穴。此地虽好,却无退路,一旦被堵住,便是瓮中之鳖。必须趁它们尚未大举进入,或找到其他出路,或做最坏打算。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玉魄之上。此物既与寂月兰共生,又能显化预警星图,或许……还有其他妙用?她尝试将一丝神念注入玉魄,同时引动怀中寂月兰残根的气息与之共鸣。
玉魄光华微涨,那星图虚影骤然扩大,变得清晰了些。月妖“看”到,石穴的穹顶某处,岩壁之后,似乎有一条极其隐秘的、被静虚晶簇完全封死的细小裂隙,裂隙另一端,隐隐有微弱的风声与……一丝极其遥远、却迥异于归藏墟死寂的、带着些许“生”气的流动感!
“另有出路!” 月妖精神一振。那裂隙被晶簇天然封堵,若非玉魄显化,绝难察觉。她立刻起身,来到那处穹顶之下。仰头望去,只见一片浑然一体的静虚晶簇,并无缝隙。
但玉魄的指引不会错。月妖银眸一闪,并指如刀,妖元凝于指尖,尝试切割晶簇。晶簇坚硬无比,远超金铁,她伤势未愈,切割起来极为费力。但每当她妖元不济时,膝上玉魄便会传来一股温养之力,助她恢复。寂月兰残根也散发微光,似乎能与晶簇产生某种共鸣,使其稍稍软化。
时间一点点过去,上方星图中,代表墟兽的光点已经开始试探着进入泉眼通道!月妖额头见汗,指尖妖元吞吐,不敢有丝毫停歇。怀中灵胎似乎也感应到危机,在沉睡中传递出微弱的支持意念。
终于,“咔”的一声轻响,一块晶簇被撬开,露出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缝隙,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带着尘封气息的气流,自缝隙中吹出。
月妖毫不犹豫,收起玉魄,将灵胎与寂月兰残根小心护好,侧身挤入缝隙。缝隙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渐渐开阔,竟是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人工开凿痕迹模糊的古老甬道。甬道壁上,依稀可见与玉魄上同源的古老纹路,只是大多已被岁月磨蚀。
她不敢停留,沿着甬道疾行。身后远处,隐隐传来墟兽嘶鸣与水流搅动之声,它们似乎已发现了石穴入口!
前路未知,后有追兵。月妖擦去嘴角血迹,银眸中唯有坚定。无论前方是何地,总比坐困死地强。这截意外所得的抚魂玉魄,与这神秘的甬道,或许便是这绝境归藏墟中,一线渺茫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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