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宫废墟的夜探事件,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池塘的石子,在靖海侯府内部激起了一圈圈谨慎的涟漪。
云逸加紧了府内外的警戒,尤其是母亲萧妃居住的内院,更是由石猛亲自挑选的亲信日夜轮值。带回的泥土和晶体样本,已通过特殊渠道,秘密送往徐锐指定的、绝对可靠的匠作监大师和钦天监博士处进行分析,结果尚需时日。
朝堂之上,因东南大捷而带来的喧嚣逐渐平息,但暗地里的波澜却未曾停歇。云逸这个新晋侯爷、皇室血脉的身份,依然是各方关注和私下议论的焦点。几份言辞暧昧、试探联姻的请柬再次被李小三礼貌地婉拒后,似乎暂时消停了一些。
这日,一份与众不同的请柬送到了靖海侯府——是瑞亲王府送来的,邀请云逸三日后参加在京郊南山皇家猎场举行的秋狩。
“秋狩?”云逸看着烫金的请柬,眉头微挑。秋狩是皇室和顶级勋贵的传统活动,带有一定的社交和军事演习性质。瑞亲王作为此次秋狩的发起者之一,邀请他这位新晋侯爷、军方将领,倒也合情合理。
“侯爷,去不去?”林远凑在旁边,一脸兴奋,“秋狩啊!那可是京城顶级的盛事!听说不仅各府子弟、军中好手会参加,连几位皇子都可能到场!到时候骏马如龙,箭似流星,肯定热闹非凡!还能打到不少好皮毛野味!”他搓着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骑着高头大马、挽弓射雕的英姿。
李小三则比较谨慎:“侯爷,瑞亲王与荣亲王素来不睦,此次突然相邀,恐有深意。而且猎场之内,地形复杂,人多眼杂,万一……”
云逸明白李小三的顾虑。秋狩名义上是游乐,实则也是各方势力展示实力、观察他人、甚至暗中较量的场合。瑞亲王此举,或许是想亲眼看看他这个“皇侄”的成色,或许是想拉拢,也或许……是想在猎场这种相对“意外”频发的地方,做点什么。
“去。”云逸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一味回避并非良策,有些场面,必须亲身去经历、去观察。况且,他也想看看,这位瑞亲王,以及可能到场的其他势力,究竟是怎样的态度。
“好嘞!我这就去准备!”林远欢呼一声,立刻跑出去张罗打猎的行头了,看他那架势,恨不得把整个京城最好的弓箭马匹都搬回府里。
李小三还是有些担心:“侯爷,安全方面……”
“让石猛挑选二十名最精干的亲兵随行,全部配备强弓劲弩和短兵。”云逸吩咐道,“你再从‘暗卫’那边调两个擅长追踪、隐匿和解毒的好手,暗中随护。至于猎场内……随机应变吧。”
三日后,秋高气爽,正是围猎的好天气。南山皇家猎场旌旗招展,人喊马嘶,热闹非凡。皇亲国戚、勋贵子弟、军中将领以及他们带来的随从护卫,加起来足有数百人之多,将猎场外围营地点缀得如同繁华市集。
云逸带着石猛、林远以及二十名亲兵抵达时,立刻引来了不少目光。他今日一身玄色猎装,外罩轻甲,腰悬宝刀,背负长弓,身姿挺拔,英气勃发,与周围那些或华服锦绣、或故作豪迈的贵族子弟相比,更多了几分久经沙场的沉稳与锐利。
瑞亲王在一众随从簇拥下迎了过来。他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眼神锐利,比起富态的荣亲王,更多了几分精明与干练。他身穿亲王猎服,笑容却比荣亲王少了几分圆滑,多了几分审视。
“云侯能来,本王甚是欣喜。”瑞亲王上下打量着云逸,笑道,“早就听闻云侯在北境、东南均是勇冠三军,今日正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王爷过奖,云某只是粗通弓马,比不得王爷与诸位常年精于此道。”云逸拱手,不卑不亢。
寒暄几句,瑞亲王便去招呼其他贵客。云逸注意到,在场除了荣亲王一系的人马外,确实还有几位皇子的代表,以及不少军中将门子弟。安国公世子赵晗也在,看到云逸时,眼神冷淡,只是远远点了点头。
林远早已按捺不住,牵着一匹毛色油亮、神骏异常的黑马跑了过来,得意道:“侯爷,您看这匹马!我可是花了大力气从西域马商手里淘换来的,真正的汗血宝马后代!跑起来跟风一样!”他自己也骑了匹不错的黄骠马,背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弓箭、箭壶、套索甚至还有渔网,活像个移动的武器库。
石猛看得直皱眉:“林参赞,你是去打猎还是去搬家?”
“你不懂!这叫有备无患!”林远理直气壮。
围猎仪式开始,由宗正寺官员主持,祭祀山神,宣告规矩。随后,众人便按照事先划分的区域,各自带队进入山林。
云逸选择了一片相对开阔、林木疏朗的丘陵地带。他并未急于射猎,而是先带着亲兵熟悉了一下地形,设立了简单的临时营地,并让石猛带人四出哨探,确保周围安全。
林远则兴奋地催马冲了出去,嘴里嚷嚷着要去猎一头最大的野猪回来。结果不到半个时辰,他就灰头土脸地跑了回来,马背上空空如也,衣袍还被树枝挂破了几处。
“晦气!连只兔子毛都没看到!”林远悻悻道,“林子里的畜生精得很,听到动静就跑没影了!”
石猛忍不住嘲讽:“就你那动静,隔着二里地野猪都知道有人来了。”
云逸笑了笑,没理会两人的斗嘴。他策马缓行,感受着山林间清新的空气和勃勃生机。离开京城的喧嚣和阴谋算计,置身于这自然之中,心神都仿佛放松了许多。
他想起自己突破武意的感悟。那种“主掌”之意,是否也体现在这猎场之中?优秀的猎手,并非盲目追逐,而是洞察环境,预判猎物的动向,掌控狩猎的节奏,最终一击必中。
正思索间,前方灌木丛忽然一阵晃动,一只体型健硕、毛色斑斓的梅花鹿惊慌地窜了出来,向着密林深处跑去。
云逸眼神一凝,几乎是本能地摘弓、搭箭、开弦,动作一气呵成!体内真气微微流转,与手臂力量完美结合,精神瞬间锁定那逃窜的鹿影,预判其下一步的落点!
“嗖!”
箭如流星,划破空气,精准无比地穿过林木间隙,正中那梅花鹿的后颈!
鹿哀鸣一声,踉跄几步,扑倒在地。
“好箭法!”石猛和亲兵们齐声喝彩。这一箭无论是力度、准度还是时机的把握,都堪称完美,绝非寻常猎手所能及。
云逸收弓,心中却无多少喜悦。刚才那一箭,他隐约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了某种更玄妙的东西——不仅仅是眼睛看到的轨迹,更是一种对目标“动向”的整体把握和“掌控”。这或许,就是武道之“意”在狩猎中的一种体现?
他下马,走到那毙命的梅花鹿旁,正欲查看,耳朵忽然微微一动。远处,似乎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动静,并非野兽奔走,更像是……兵刃交击和呼喝声?而且方向,似乎是林远刚才跑出去的那片林子!
“有情况!”云逸神色一凛,“石猛,带十个人跟我来!其他人留守营地,戒备!”
他翻身上马,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石猛立刻点齐人手,紧随其后。
穿过一片密林,前方是一处较为开阔的山谷。只见林远正趴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探头探脑,脸色发白。而在山谷中央,几道人影正在激烈交手!
一方是三名作普通护卫打扮的汉子,但招式狠辣,配合默契,正围攻着中间一名身着华贵猎装、但此刻已衣衫破损、狼狈不堪的年轻人。那年轻人云逸认得,竟是承恩公世子赵璋!他身边原本应该也有护卫,但此刻地上已经躺倒了两个,生死不知。赵璋本人显然不通武艺,全靠手中一柄装饰华丽的短剑胡乱挥舞,身上已多了几道血口,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围攻他的那三人,出手毫不留情,招招夺命,显然不是普通的劫匪或冲突,而是有预谋的刺杀!
“救我!靖海侯!救我!”赵璋眼角瞥见疾驰而来的云逸等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嘶声大喊。
那三名刺客见有人赶来,其中一人眼神一厉,低喝:“速战速决!”攻势更猛!
“救人!”云逸毫不犹豫,厉声下令,同时张弓搭箭,瞄准了那名攻势最猛的刺客头目!
然而,就在他箭将离弦的瞬间,异变再生!
山谷另一侧的密林中,陡然射出数支劲弩,目标并非场中任何人,而是……云逸和他身后的亲兵!弩箭破空之声尖锐刺耳,显然是军中专用的破甲重弩!
“小心冷箭!”石猛大吼,挥舞兵器格挡!
云逸身形猛地向马侧一滑,险险避开两支射向自己的弩箭,手中弓箭失了准头,射偏在刺客头目脚边。他眼中寒光一闪——还有埋伏!而且目标很可能也包括他!
“结阵!保护侯爷!”石猛反应极快,立刻指挥亲兵收缩防御,用盾牌和树木掩护。
那三名刺客见有第三方插手,也是一愣,攻势稍缓。赵璋趁机连滚带爬地向云逸这边逃来。
密林中,七八名同样黑衣蒙面、手持劲弩和利刃的伏兵冲了出来,一部分人继续向云逸等人射箭压制,另一部分则直接扑向那三名刺客和赵璋!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三方混战!云逸眼神冰冷,迅速判断局势。刺杀赵璋的三人是一伙,林中伏兵是另一伙,而自己这一方,显然也被卷了进来,成了某些人的目标!
“石猛,带人挡住那些弩手!我去拿下刺客头目!”云逸当机立断,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如同猎豹般扑向那名刚刚缓过劲来、正欲再次攻击赵璋的刺客头目!
那刺客头目见云逸扑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随即被狠厉取代,挥刀迎上!
“铛!”
刀锋与云逸灌注真气的长弓弓臂相交,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刺客头目被震得连退两步,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云逸力量如此之强。
云逸不给他喘息之机,弓交左手,右手并指如剑,蕴含着“主掌”意念的真气凝聚于指尖,疾点对方胸前大穴!这一指,快、准、狠,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之势!
刺客头目大惊,竭力闪避格挡,但云逸的指风如影随形,仿佛早已预判了他所有退路!
“噗!”
一声轻响,指风终究点中了他肋下要穴!刺客头目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动作瞬间僵滞,被云逸顺势一脚踢中胸口,倒飞出去,撞在一棵树上,萎顿在地,失去了战斗力。
另外两名刺客见头目被擒,心神大乱,被石猛带人趁机合围,很快也或死或伤,被制伏。
而林中冲出的那些伏兵,见事不可为,领头之人打了个呼哨,剩余几人迅速丢下几颗烟雾弹,借着烟雾掩护,遁入密林深处,消失不见。
战斗结束,山谷中一片狼藉。赵璋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看着云逸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后怕。他的护卫死了两个,重伤一个。云逸这边也有两名亲兵被弩箭所伤,所幸不是致命处。
林远这时才敢从石头后面爬出来,看着眼前的景象,拍着胸口:“我的娘咧……打个猎而已,怎么搞得跟打仗一样……太吓人了……”
云逸没有理会他,走到那名被制住的刺客头目面前,扯下他的面巾,露出一张平平无奇、毫无特色的中年面孔。
“谁派你们来的?”云逸冷声问道。
那刺客头目紧闭双眼,一言不发,嘴角却缓缓渗出一缕黑血,头一歪,竟已服毒自尽!
死士!
云逸眼神更冷。他走到赵璋面前,沉声问道:“赵世子,可知是何人要取你性命?”
赵璋脸色惨白,连连摇头:“我……我不知道!我今日只是来散心狩猎,没想到……没想到……”他忽然想起什么,抓住云逸的手臂,急声道,“云侯!云侯救命!他们肯定还会再来!求你送我回城!不!送我去宫里!我要见太后!”
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云逸心中念头飞转。刺杀承恩公世子,嫁祸?灭口?还是另有图谋?那些后来的伏兵,目标又是谁?是自己,还是赵璋,抑或是想将两方一网打尽?
这南郊猎场,果然成了某些人精心布置的杀局。
“石猛,清理现场,带上俘虏和尸体。林远,照顾伤员。”云逸迅速下令,“我们立刻护送赵世子回城!”
秋狩,注定要以一场血腥的意外而提前结束了
喜欢小偷传奇请大家收藏:(m.suimengsw.com)小偷传奇随梦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