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哨站如同一个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在压抑的平静下,进行着出征前最后的准备。修复工事的叮当声日夜不息,药棚里飘出的苦涩气味更加浓郁,巡逻队的脚步也愈发密集警惕。
顾白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临时开辟出的静室中,试图通过那丝微弱的联系,沟通远在北境深处的寒冰王座。这个过程异常凶险,他的神识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既要感知王座蕴含的浩瀚秩序之力,又要时刻提防其下被封印的古魔之息的侵蚀。数次险象环生,令他神魂震荡,脸色时常苍白如纸。但他每次从静室走出时,眼神都更加深邃,对秩序之力的掌控也越发精妙入微。
妖姬则在新获得的力量平衡中努力适应。她不再需要刻意压制魔核的反噬,可以将更多精力投入到魔功的演练和对战斗技巧的打磨中。她甚至主动找到岩魁等几位擅长近战搏杀的魔将,切磋技艺,其狠辣精准的风格和快速恢复的实力,让这些桀骜的魔将心服口服,无形中进一步巩固了她的威信。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独自调息时,她总会不自觉地将手按在后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双温热手掌的触感,以及那股令她安心的秩序之力。锁魂链那头传来的,是顾白闭关时如同磐石般稳定、却又暗流汹涌的心绪,让她在担忧之余,也莫名感到一丝依靠。
青萝忙得脚不沾地,不仅要统筹防务、调配物资,还要按照顾白的要求,从幸存者中精心挑选那二十名精锐。她设定的标准极为严苛:实力过硬、忠诚可靠、更重要的是嘴严且具备极强的生存能力。选拔过程近乎残酷,但最终确定的二十人,无一不是眼神锐利、气息沉凝的百战之士。青萝亲自将名单呈给顾白时,眼底带着血丝,却也有着一丝自豪。
老蛊婆也没闲着,她翻箱倒柜,将压箱底的几种保命、解毒、甚至短时间内激发潜能的禁忌丹药都拿了出来,虽然嘴上依旧抱怨着“浪费好东西”,但配置药粉时那专注的神情,却透露出她对此次行动的重视。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就在出发前夜的子时,一名被安排在西侧最外围暗哨的魔修,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捏碎了一枚藏在牙齿中的黑色玉符。玉符碎裂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阴影能量如同涟漪般扩散出去,融入夜色,朝着东南方向遁去。
这名魔修做完这一切,刚松了口气,一道冰冷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他身后响起:
“你在给谁报信?”
魔修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只见顾白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站在他身后,月光照在他一半的脸上,眼神冷得如同万载寒冰。
“顾……顾客卿!我……”魔修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
顾白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并指如剑,一道秩序之光瞬间没入其眉心。魔修身体一软,瘫倒在地,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迷茫——他的相关记忆已被强行抹除。
“拖下去,严加看管。”顾白对阴影中浮现的青萝吩咐道,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他早就料到,“影蚀”绝不会只安插一个探子。这两日看似平静,实则他一直在暗中布网,等的就是这些沉不住气的“暗桩”自己跳出来。
青萝脸色难看地让人将那名魔修拖走。“是属下失察!”她单膝跪地请罪。
“起来。”顾白淡淡道,“水至清则无鱼。借此机会,正好再清洗一遍。出发前,我要这哨站内部,铁板一块。”
“是!”青萝领命,眼中闪过厉色。
这个小插曲并未声张,但哨站核心层的几人都心知肚明,气氛更加凝重。
第三日清晨,天色未亮,寒风刺骨。
哨站中央的空地上,二十名被挑选出的精锐魔修无声肃立,如同二十尊冰冷的雕像。他们身着统一的轻甲,背负行囊,武器擦得雪亮,眼神中只有赴死的决然与对命令的绝对服从。岩魁站在队伍最前方,如同一座铁塔。
顾白和妖姬并肩走来。顾白依旧是一身玄衣,气息内敛,却自然散发着令人心折的威严。妖姬身着墨色劲装,外罩斗篷,紫瞳清冷,恢复了魔主的冷冽气质,只是站在顾白身边时,那无形中流露出的微妙气场,让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人的关系已非同往日。
青萝、老蛊婆以及几位留守的长老站在一旁,神色复杂。
顾白目光扫过眼前这二十张或年轻或沧桑的面孔,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此去蚀骨沼泽,非为私仇,非为地盘。”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我们要面对的,是意图颠覆三界、重启寂灭的恐怖存在。此行,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
队伍寂静无声,唯有寒风呼啸。
“现在,有人想退出,还来得及。留下,守护哨站,同样是功劳。”顾白给出了最后的选择。
没有一个人动。二十双眼睛,依旧坚定地望着他。
顾白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很好。那我只有一句话:跟上我,活着回来。若不能同生,那便共死。”
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只有最简单、最沉重的承诺。
“誓死追随顾客卿!陛下!”二十人齐声低吼,声音不大,却汇聚成一股钢铁般的意志,直冲云霄。
妖姬看着顾白的侧影,看着他以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决绝的誓言,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她上前一步,紫瞳扫过众人,只说了两个字:
“出发。”
没有多余的话语,行动即是一切。
顾白率先转身,走向哨站大门。妖姬紧随其后。二十名死士默默跟上,步伐坚定,融入渐亮的晨光与未散的风雪之中。
青萝等人站在原地,久久凝视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直到身影彻底被风雪吞没。
前路,是龙潭虎穴,是万丈深渊。
但他们,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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