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静得吓人，只有高志远那破风箱似的喘气声，还有指甲在水泥地上抓挠发出的“滋滋”声。
“不可能……这不可能！”
高志远跪爬在地上，双手在那层薄薄的浮灰里胡乱划拉。
刚才他还做着拿金条换前程、拿账本要挟整个京城的美梦，眨眼功夫，这就成了一个空荡荡的耗子洞。
他猛地抬起头，眼珠子通红，死死瞪着门口的叶师爷：
“姓叶的！你耍我！东西呢？”
“那些金条、古董、账本……我都看见过清单！是不是你让人搬走了？交出来！快给我交出来！”
叶师爷站在阴影里，慢条斯理地用那块白布擦着手里的剔骨刀。听了这话，他脸上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惊讶表情。
“高局长，您这是魔怔了吧？”
叶师爷的声音沙哑，带着股透骨的凉意。
“我这西山红楼，就是个养老的地方。”
“这地下室荒废了十几年，从来就是放杂物用的。哪来的金条？又哪来的账本？”
“你放屁！”高志远吼得嗓子劈了叉，他抓起地上那块压纸条的半截砖头，跌跌撞撞地爬起来。
“我都看见了！那张纸条……对！那张纸条上写着红星厂……”
高志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伸手去抓那张被他喷了血的作业纸。
一只穿着千层底布鞋的脚，“啪”地一声踩在了那张纸条上。
叶师爷脚尖用力一碾，那张薄薄的纸片连带着上面的字迹，瞬间烂在了泥灰里。
“纸条？什么纸条？”叶师爷微微弯下腰，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高局长，我看你是工作压力太大，这脑子……不清醒了。”
“你……你……”高志远看着那双布鞋，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崩”地一声断了。
没了。证据没了，钱没了，翻身的底牌也没了。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尖锐的警笛声，还有纷乱的脚步声，像是有一大队人马正往这边冲。
高志远浑身一激灵，那是长期混迹官场练出来的条件反射。
他猛地看向叶师爷，眼里闪过一丝疯狂的狠毒。
既然我活不了，那就拉个垫背的！
“警察来了！我要举报！我要揭发！”高志远扔了砖头，指着叶师爷大喊。
“你杀人！你私设金库！你投机倒把！”
“我是商业局局长，你是流氓头子，我看警察信谁！”
叶师爷没动，只是怜悯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条断了脊梁骨还要咬人的癞皮狗。
“别动！举起手来！”
一群穿着制服的公安冲进了地下室，打头的正是满头大汗的王处长。
他手里举着驳壳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屋里的人。
“王处！老王！你来得正好！”
高志远像是看见了亲爹，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一把抱住王处长的大腿，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抓他！快抓这个老东西！这下面是金库！全是违禁品！还有……还有二楼，二楼有死人！是他杀的！”
王处长嫌弃地踹了一脚，没踹开。他皱着眉，拿手电筒在地下室里扫了一圈。
光柱所到之处，除了灰尘就是蜘蛛网，连个值钱的铜板都没有。
“高志远！”王处长厉声喝道，“你发什么疯？什么金库？这明明就是个空屋子！”
“不可能！刚才还有的！一定是被他藏起来了！”高志远松开手，疯了一样冲到墙角，指着那一排排空荡荡的印子，“你看！这地上还有印子！刚才这里全是箱子！全是金条啊！”
王处长冷笑一声：“高局长，这西山红楼只有一条路，我们的人一直在外头守着，连只鸟都没飞出去。你告诉我，几千斤的金子，他是怎么在几分钟内变没的？难道这姓叶的是神仙，会五鬼搬运不成？”
“这……”高志远愣住了。是啊，东西呢？那么多东西，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还有二楼！”高志远又叫起来，“二楼有尸体！他的保镖死了！胸口插着筷子！那是杀人现场！”
这时候，刚才上去搜查的刑侦队长跑了下来，凑到王处长耳边低语了几句。
王处长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他看着高志远，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更多的是厌恶。
“高局长，二楼确实有两个人。不过没死，是喝醉了，正躺在桌子底下睡觉呢。”
“什么？！”高志远彻底傻了。他明明看见那两人胸口喷血，怎么可能只是喝醉了？
叶师爷这时候适时地咳嗽了两声，一副受了惊吓的老人模样，冲王处长拱了拱手：“政府同志，这位高局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非说我请他来分赃。我这儿就是个喝茶听曲的地方，哪来的赃啊？他一进来就发疯，拿着砖头要砸我，把我的客人都吓坏了。”
“你撒谎！你个老狐狸！”高志远气得浑身哆嗦，伸手就要去抢旁边小公安腰里的枪，“我毙了你！”
“老实点！”
几个公安一拥而上，直接把高志远按在地上。冰凉的手铐“咔嚓”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
“高志远，你涉嫌持枪行凶、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现在还要加上一条袭警。”王处长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贴在水泥地上的高志远，冷冷地说道，“带走！回去好好审审，看看这脑子是不是真坏了。”
高志远被两个人架着往外拖，两只鞋都磨掉了。他扭过头，死死盯着阴影里的叶师爷，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我不服！我是局长！我有功！叶老鬼，你不得好死……陆铮！姜晓荷！你们等着！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了一串含糊不清的咒骂。
地下室里安静下来。
王处长收起枪，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叶师爷：“叶老先生，今晚这出戏，唱得可够热闹的。”
叶师爷依然低着头，那副谦卑的模样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让领导见笑了。人老了，容易招疯狗。还得谢谢政府给我这老百姓做主。”
王处长哼了一声，没接话。他心里明镜似的，这红楼里肯定有猫腻，但既然上面有人（陆家）打过招呼，高志远又确实一身的屎，这事儿也就只能这么结了。
“收队！”
等公安的人走干净了，叶师爷才慢慢直起腰。
刚才那副唯唯诺诺的劲头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一身久居上位的戾气。
老管家从暗门里钻出来，手里提着个油桶，脸上带着慌张：“老爷，那两个保镖的尸体……”
“扔进后面的枯井里填了。”叶师爷语气平淡，像是在说扔两袋垃圾，“另外，让人把这楼里的电线剪了。”
“老爷，您这是要……”
“烧了。”叶师爷环视着这间空荡荡的地下室，仿佛看见了这里曾经堆积如山的财富，也看见了自己那双沾满鲜血的手。
“这红楼太脏了。高志远既然疯了，那就得有个让他疯的理由。线路老化，失火，惊吓过度……这剧本，不比什么金库来得更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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