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冬城的主堡大厅内，关于防务的最后一次统筹会议刚刚结束，凝重的气氛尚未散去。沉重的橡木大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阵刺骨的寒气。
一个高大、风尘仆仆的身影，身披沾满冰雪和泥泞的斗篷，大步踏入厅内。来人掀开风帽，露出一张因疲惫和寒冷而显得格外坚毅的女性面孔——布蕾妮·塔斯。
“雪诺大人！陛下！” 布蕾妮的声音因长途奔波的干渴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她目光迅速扫过在场众人——琼恩·雪诺、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提利昂·兰尼斯特、艾莉亚·史塔克，微微颔首致意，随即单刀直入：
“我带来了关于珊莎·史塔克小姐的消息！”
“珊莎？！” 琼恩·雪诺猛地从座位上站起，灰色的眼眸中瞬间爆发出惊喜与担忧交织的光芒，“她在哪里？她还好吗？布蕾妮爵士！”
一直静立在阴影中的艾莉亚，也瞬间绷直了身体，如同嗅到气味的冰原狼，灰色的眼睛锐利地锁定在布蕾妮身上，无声，却充满了迫切的询问。
布蕾妮深吸一口气，语速快而清晰：“小姐目前暂时安全！她正与培提尔·贝里席大人的队伍在一起，沿着国王大道，朝临冬城方向而来！”
琼恩和艾莉亚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还没松完，心又立刻提了起来。
“但是，” 布蕾妮话锋一转，眉头紧锁，“情况不对劲！ 培提尔大人的队伍，虽然打着谷地精锐骑兵的旗号，但行军速度异常缓慢，每日不足三十里，简直如同观光游览！ 我暗中观察多日，他们的营地戒备森严，珊莎小姐看似自由，实则始终处于严密的‘护送’之下！这绝非正常的援军姿态！”
她看向琼恩，眼神凝重：“雪诺大人，我认为，培提尔·贝里席……另有所图。他并非真心前来援助，至少……不是现在！”
大厅内一片寂静。
“这个狡猾的混蛋！” 艾莉亚低声咒骂了一句，眼神冰冷如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缝衣针”的剑柄。
琼恩脸上的喜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和愤怒。他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揉了揉眉心：“我早该想到……小指头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他看向布蕾妮，语气沉重而感激：“布蕾妮爵士，感谢你！谢谢你带回这个消息，更谢谢你一路保护珊莎！”
“这是我的誓言和荣誉所在，大人。” 布蕾妮郑重地说。
这时，一直安静听着的提利昂·兰尼斯特，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呵……这倒真是符合我们亲爱的培提尔大人一贯的风格。” 他抬起眼，目光中闪烁着洞察世事的精明，“他这是在‘待价而沽’呢，我亲爱的朋友们。 他带着珊莎小姐这张‘北境继承权’的王牌，却按兵不动，慢悠悠地赶路……” 他环视众人，“他在等什么？ 他在等我们和北方的‘客人’先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等到我们都流干了血，精疲力尽的时候，他再率领着他那支‘精锐’的、养精蓄锐的谷地生力军，以救世主的姿态‘适时’出现。到时候，不仅北境的归属他说了算，恐怕连战后七国的格局，他都要插上一脚了。 真是……打得好算盘啊。”
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一直端坐在主位上，紫色的眼眸中原本对珊莎消息流露出的一丝关切，此刻已彻底被冰冷的寒意所取代。她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近乎残酷的弧度，声音清晰而冰冷地响起，如同寒冰碎裂：
“很好。” 她只说了一个词，却让整个大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她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南方的方向，语气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杀意：
“等我们解决了北方的死亡……” 她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中捞出，“我一定会……亲自‘好好感谢’贝里席大人……和他那支‘姗姗来迟’的援军。”
话语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琼恩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和对珊莎的担忧。他看向布蕾妮，做出了决断：“布蕾妮爵士，你带回的消息至关重要。但现在，我们首要的威胁来自北方。珊莎……” 他咬了咬牙，“……我们暂时无法分身去接应她。培提尔至少目前还需要她作为筹码，不敢轻易伤害她。我们必须集中全部精力，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
艾莉亚也冷静了下来，她走到布蕾妮身边，轻轻握了握她坚实的手臂，灰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布蕾妮，谢谢你。姐姐的事，等打完这一仗，我们一起去接她回家！现在，让我们一起守住这里！”
布蕾妮重重地点了点头：“是，艾莉亚小姐！我必将竭尽全力！”
…………
夜色深沉，临冬城万籁俱寂，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龙吟，打破这暴风雨前的宁静。丹妮莉丝·坦格利安独自一人站在主堡最高处的露台上，紫色的眼眸凝视着北方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令人心悸的黑暗，夜风吹拂着她银金色的长发，她的身影在巨大的城池映衬下，显得坚定而孤独。
一阵轻微而沉稳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
丹妮莉丝没有回头，因为她在担心那个在遥远的东边寻找解决这场生存之战方法的男人。
琼恩·雪诺走到她身旁，与她并肩而立，同样望向那片无尽的黑暗。两人沉默了片刻，只有寒风在耳边呼啸。
“陛下，” 琼恩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似乎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在最后的战斗到来之前……有件事，我必须告诉您。一件……关于我身世的事。一件……雷加王子的好友，戴佛斯·席渥斯爵士，以及布兰登·史塔克……共同证实的事。”
丹妮莉丝缓缓转过头，紫色的眼眸在月光下闪烁着深邃的光芒，她静静地注视着琼恩，没有催促，只是安静等待着。
琼恩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犹豫和沉重都压入肺腑。他从怀中，极其郑重地取出一卷略显陈旧但保存完好的羊皮纸——那是山姆威尔·塔利在学城发现的婚姻证明的抄本，以及布兰通过绿之视野“看”到的、关于极乐塔之战的碎片信息记录。
他将羊皮纸递给丹妮莉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上面记载着……雷加·坦格利安王子，与莱安娜·史塔克女士，在多恩的极乐塔，秘密举行的婚礼……以及，在雷加王子战死於三叉戟河之后，莱安娜女士在极乐塔生下一个儿子……并在临终前，托付给她的哥哥，艾德·史塔克公爵。”
丹妮莉丝接过羊皮纸，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她快速而仔细地阅读着上面的每一个字，紫色的眼眸中，先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是剧烈的波动，最后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茫然、恍然、悲伤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的情绪。
她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琼恩的眼睛，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这……这是真的？你……你是雷加的儿子？我的……” 她顿住了，那个称呼似乎重若千钧。
“是的，陛下。” 琼恩迎着她的目光，眼神坦然而沉重，“布兰的‘视野’，戴佛斯爵士的回忆，以及这份来自学城的证明……都指向同一个事实。我……琼恩·雪诺，本名是……伊耿·坦格利安。雷加与莱安娜的合法嫡子。”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个最关键的身份，“按照维斯特洛的律法和继承顺位……我……是您……是我的父亲雷加……之后，铁王座的第一继承人。”
“伊耿……坦格利安……” 丹妮莉丝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她后退了半步，仿佛需要重新认识眼前这个她一直以为是北境史塔克私生子的男人。她毕生追求的、象征着家族复兴的铁王座，那原本看似清晰无疑的继承权，此刻突然变得复杂起来。眼前这个人，不是竞争者，而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血脉相连的亲人。
长时间的沉默。只有风在呜咽。
丹妮莉丝背过身去，肩膀微微耸动。琼恩能看到她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他知道，这个消息对她而言，冲击有多大。
不知过了多久，丹妮莉丝缓缓转过身。她脸上的激动和复杂情绪已经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悲悯与决断的平静。她看着琼恩，不，是看着伊耿·坦格利安，她的侄儿。
“伊耿……” 她第一次用这个名字称呼他，声音柔和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们……是坦格利安家族最后的血脉了。” 她环顾着这座北境的城堡，眼中闪过一丝沧桑，“我一生漂泊，历经磨难，带着三条龙归来，为的就是重振家族，夺回铁王座，给这片大陆带来更好的秩序。”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坚定，“但现在看来……也许命运另有安排。律法……是公正的。你是雷加的儿子，是合法的继承人。”
她向前一步，凝视着琼恩的眼睛，语气郑重如同誓言：“等这一切结束……等我们战胜了北方的死亡……我将公开你的身份，支持你，伊耿·坦格利安，继承铁王座。你身上流淌着冰与火的血脉，由你来统治七国，或许……正是这片土地所需要的和解与希望。”
这是一个无比艰难却又无比巨大的决定！意味着她主动放弃了自己追求半生的目标，将希望寄托在眼前这个刚刚相认的侄儿身上。
然而，琼恩……或者说伊耿，却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对铁王座的渴望或喜悦，只有一种深沉的、早已根植于骨的疲惫与坚定。
“不，陛下……姑姑。” 他第一次用了这个亲密的称呼，声音低沉却清晰，“谢谢您的好意和……牺牲。但铁王座……不属于我，我也从未想要过它。”
他望向北方，望向长城的方向，眼神变得悠远而坚定：“我从小在临冬城长大，艾德·史塔克是我的父亲，史塔克是我的家人。我发下誓言，成为守夜人，守护王国，对抗长城外的威胁。尽管世事变迁，誓言几经波折，但……”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丹妮莉丝，“这个使命，比任何王座都更重要。 长夜将至，我从今天开始守望，至死方休……这句誓言，我从未忘记。”
“我将以琼恩·雪诺之名，以史塔克家族继承人之身份，继续守护北境，守护长城，守护维斯特洛的北境大门。 这既是为了养育我的史塔克家族，也是为了……我身为坦格利安的血脉，身为这个家族成员应肩负的责任。”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至于铁王座……它应该属于您，姑姑。您带着力量和希望归来，您才是那个能真正统一七国、开创崭新纪元的人。”
丹妮莉丝怔怔地看着他，她从他眼中看到了无比的真诚和一种近乎固执的使命感。没有虚伪的推辞，没有权力的贪婪，只有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对誓言和责任的至高坚守。
良久，丹妮莉丝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复杂却又带着释然的微笑。那微笑中，有无奈，有敬佩，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轻松。
“琼恩·雪诺……” 她轻声说道，重新叫回了这个名字，“你果然……是艾德·史塔克养大的孩子。” 史塔克的荣誉与责任，已经深深融入了他的骨髓。
她伸出手，轻轻放在琼恩的手臂上：“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那么，就让我们……坦格利安家族最后的两个幸存者，一起先打赢眼前这场仗。你守护北境的大门，我……” 她望向南方，“去面对铁王座的纷争。”
“一言为定。” 琼恩重重地点头。
两人再次并肩而立，望向北方。寒风中，冰与火的血液在他们体内流淌，不同的选择，却指向了同一个目标——守护这个生者的世界。
他们是坦格利安最后的族人，也即将是彼此最坚定的盟友。
长夜漫漫，处处险恶，但至少在此刻，他们不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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