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那日的交谈后,陆不语心里总盘旋着那个念头。
顾清风与兰策,究竟是不是?
这日,他照例来剑堂打扫。拂尘掠过供桌,一抬头,目光不经意落在师尊陆枕河的灵位旁。那里,并排安放着一个稍小些的牌位,上面刻着陈厌二字。
陆不语的心猛地一跳,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劈开迷雾:师父与徒弟,为何,就一定不可以呢?
倘若当年,没有那么多顾忌,没有那些世俗的藩篱,陈厌便不必活得那般隐忍痛苦?
仿佛一瞬间,许多执念豁然贯通。陆不语只觉得心头那块沉郁许久的石头,倏然落了地,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得的明朗与豁达。
他转头,望向依旧跪在蒲团上、脊背挺直抄写经文的顾清风。日光透过高窗,落在他沉静的侧脸上。
陆不语想了想,放下拂尘,走到顾清风身侧,声音坚定几分,
“大师兄,你心里既然放不下他,不如,早点去接他回来?不够的时日,回来再补上也是一样的。你们之间这种情形,耽搁越久,怕是心结越深,还是早些见面,把话说开为好。”
顾清风运笔的手一顿,墨迹在纸端洇开一小团。他抬起头,眸中带着探究,望向陆不语。
陆不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手挠了挠后脑,
“其实是姜溪看出来的,不过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不要在意世俗的眼光。再说,兰策他,受的惩罚已经够多了。
在王府那几个月,他过得像个沙袋,打骂不断,当时只想着解恨,现在想想也挺可怜的,爹娘死在面前还无能无力。你还是,尽早去接他吧。”
顾清风沉默着,目光垂落,落在未抄完的经文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陆不语的话,一字一句,都敲在他心上。
抬眸看向陆枕河的画像,良久,他才低声道,“还有三日。”
陆不语闻言,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也是。既然师父当年定下这四十九日的规矩,你也坚持这么久了,有始有终也好。晚个几天,四师弟他,终究顾念着二十年的父子情分,想来,也不会过于为难他。”
顾清风垂眸继续抄经,陆不语说完觉得轻松不少,继续打扫去了,
三日后。
晨光初露,山间雾气未散。顾清风最后一次在陆枕河灵位前恭敬叩首,随后起身,背上早已收拾好的简单行囊。
他推开剑堂沉重的木门,清冽的晨风扑面而来。台阶下,蜿蜒的山路没入苍翠之中,通向山外,也通向那个人所在的远方。
他不再犹豫,踏着石阶,步伐由稳渐疾,最后几乎是快步向山下走去。衣袂随风拂动,背影决然。
兰策。
等着我。
这一次,我定不会再弃你不顾!
??
兰煜雪站在犬舍外,皱眉望着趴在干草堆里、气息奄奄的大黑狗。那狗儿腹部微弱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只有偶尔从喉咙深处发出的、拉风箱似的喘息,证明它还活着。
旁边伺候的下人低声禀报,“王爷,大黑这已是第四日不进食了,灌了几次,它就是不吃。”
请来的老兽医仔细检查过后,摇着头,语气里带着不解与惋惜,“王爷,这狗,身上并无恶疾。依小人看,它这般情形,倒像是,存了死志。是它自己,不想活了。”
兰煜雪的目光落在大黑逐渐涣散的眼眸上,看着那喘息一点点微弱下去,直至彻底停止。他静立片刻,摆了摆手,声音听不出情绪,“找处清净地方,好生葬了。别让不长眼的东西糟蹋了。”
“是。”管家赵德连忙躬身应下,恭敬地送兰煜雪离开。
待主子走远,老兽医收拾药箱,从后门退出王府,一边走一边兀自叹息摇头,“唉,从前也见过这般性子烈的狗。主人没了,它不肯认新主,便硬生生将自己饿死。可这狗,又是为的哪般呢?”
兰煜雪原本要去马房看看新进的几匹马,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老兽医那句无心的叹息,像一根细刺,轻轻扎进他心底某个被刻意忽略的角落。
小黑子,大黑,还有前几日飞走便再无踪影的蜡嘴鸟。
他抬眼,望向马厩方向。那里养着的火龙驹,通体如缎,神骏非常。那也是兰策从前最常骑乘、亲自照料的爱马。
这个突如其来的联想,让他心头猛地一悸。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了几下,他下意识抬手,用力按住心口,仿佛要将那翻涌而起的不安硬生生压回去。
“不会,一定不会!”他低声自语,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他鬼精鬼精的,一身功夫也不弱,绝不会出事。”
他深吸几口气,稳了稳心神,这才举步走进马厩。干燥的草料气息混合着牲畜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火龙驹听见动静,转过头,喷了个响鼻。
兰煜雪走上前,抬手轻轻抚过它光滑如火的鬃毛,问一旁躬身候着的马夫,“这马近日进食如何?可有什么异样?”
马夫恭敬回话,“回王爷,火龙驹近日精神尚可,天冷,草料还比往常多进了半筐。”
“嗯。”兰煜雪又摸了摸马儿强健的脖颈,“仔细照看着。”
“小人一定尽心。”
另一边,兰灏刚从外头回来,雷烈便凑上前,低声将府里大黑狗的事禀报了一番。
听到那狗竟是活活将自己饿死,兰灏眉梢微挑,“父王亲自去看看?是何反应?”
雷烈道,“王爷吩咐,好生安葬,别让祸害了。”
兰灏眨了眨眼,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语气随意,“这些个畜生,倒还真有几分烈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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