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日子,仿佛与世隔绝,时间流逝都变得模糊不清。程立秋腿上的蛇毒在山雀采来的草药内外夹攻下,终于被控制住,肿胀渐渐消退,伤口开始结痂,只是那一片皮肤依旧泛着不健康的青紫色,提醒着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劫难。高烧退去后,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虚弱感,他大部分时间依旧只能躺在铺着鹿皮的茅草铺上,看着山雀忙碌的身影。
山雀是个极其称职的“看护”。她每天会更换程立秋伤口上的草药,采集新鲜的野菜和菌菇,搭配着储存的肉干,熬煮成易于消化的肉粥喂给他。她会用温水替他擦拭身体,保持清洁。山洞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火塘里的火终日不熄,既驱散了洞内的潮气,也带来了温暖和光亮。
程立秋的身体在缓慢恢复,力气一点点回到四肢。他开始能靠着洞壁坐起来,也能在山雀的搀扶下,慢慢挪到洞口透透气。洞外是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鸟鸣兽吼,生机勃勃,却也昭示着这里的危险与孤独。
他看着山雀忙进忙出,这个看似瘦弱的少女,却蕴含着惊人的力量和韧性。她熟悉山林里的一切,知道哪里能找到干净的泉水,哪种蘑菇无毒且鲜美,如何设置简单的陷阱捕捉小动物,如何利用各种草药治疗常见的伤病。她就像是为这片山林而生的精灵。
然而,程立秋也敏锐地察觉到她眼底深处那挥之不去的落寞。尤其是在夜晚,当火塘的光影在洞壁上跳跃,外面传来不知名野兽的悠长嚎叫时,她常常会抱着膝盖,坐在火边,望着跳动的火焰出神,那单薄的背影,在广阔的山林和寂静的夜色映衬下,显得格外孤寂。
这份救命之恩,沉甸甸地压在程立秋心头。他无数次在心中盘算,该如何报答。给她钱?这深山老林里,钱有什么用?带她出山,给她在黑瞎子沟安排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这或许是个办法,但看山雀对外面世界的抗拒,她未必愿意。而且,她一个年轻姑娘,无亲无故,到了屯子里,难免会惹人闲话,未必能过得舒心。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金银财宝,在眼前这个拯救了他性命、却又几乎一无所有的少女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庸俗。
这天傍晚,山雀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两只肥硕的山鸡,还有一小捆新采的、嫩绿的山野菜。她利落地给山鸡褪毛开膛,和野菜一起炖在陶罐里,很快,浓郁的香气就弥漫了整个山洞。
程立秋靠着洞壁坐着,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开口:“山雀姑娘,这次……真的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程立秋早就变成悬崖下的一堆白骨了。这份救命之恩,我……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山雀正在搅动陶罐的手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不用报答。在山里,看到人遇难,伸手拉一把,是应该的。”她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做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话不能这么说。”程立秋摇摇头,语气郑重,“对你可能是举手之劳,对我却是再造之恩。我程立秋不是知恩不报的人。你有什么心愿,或者需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尽管开口。是想出山生活,还是需要什么东西,我都可以想办法。”
山雀沉默了下来,继续默默地搅动着陶罐里的食物。山洞里只剩下柴火噼啪声和汤汁咕嘟咕嘟的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肉炖好了,她盛出一碗,递给程立秋,看着他慢慢吃着,自己却坐在火塘边,没有动筷。火光映照着她的脸,神色变幻不定,似乎在经历着激烈的内心挣扎。
程立秋吃完一碗,觉得身上暖和了不少,力气也恢复了些。他放下碗,看着山雀,等待着她开口。他看得出,她有话想说。
终于,山雀抬起了头,那双清澈如山泉的眼睛,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羞涩,有决绝,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和渴望。她直视着程立秋,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程立秋的耳边:
“程大哥,你……你救了我(指陪伴,缓解孤独),我也救了你。我们……我们算是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
她顿了顿,脸颊飞起两抹极其不自然的红晕,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鼓足了天大的勇气,才继续说道:
“但是……但是我……我有一个请求。我……我不想一辈子一个人在这山里。我害怕……害怕这种死一样的安静,害怕老了以后,动不了了,悄无声息地死在这个山洞里,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带着哭腔,却又被她强行压抑住:“我……我想有个孩子。有个身上流着我的血,能陪着我,叫我娘的孩子!”
程立秋完全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几乎以为自己因为身体虚弱出现了幻听。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山雀。
山雀迎着他震惊的目光,咬了咬下唇,说出了那个让程立秋瞬间石化、面红耳赤的请求:
“程大哥,我……我想跟你借个种!”
“借……借种?!”程立秋猛地回过神来,像是被蝎子蜇了一样,差点从铺上跳起来,牵动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他脸涨得通红,既是震惊,也是愤怒,还有一种被冒犯的荒谬感。“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怎么可能!我……我有妻子,有孩子!我怎么能做这种对不起他们的事情!”
他简直无法理解山雀的想法。这太荒唐,太原始,太……太不知所谓了!
被他严词拒绝,山雀的眼圈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她看着程立秋,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一种破釜沉舟的执拗:
“为什么不行?!我又不要你负责!我不要名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要个孩子!”她的声音拔高,带着山里姑娘特有的直率和一股不管不顾的劲儿,“我知道你有媳妇,你是个好人!可我也是个女人!我也有血有肉!我也会怕!我也会孤单!”
她指着洞外漆黑的山林,声音带着哭腔:“你看看这里!除了石头就是树,除了野兽就是虫子!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爷爷走了,就剩我一个了!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泪水终于决堤,顺着她蜜色的脸颊滑落。“程大哥,我求求你了……就一次……就一次行不行?让我有个念想,有个指望……等我有了孩子,我就带着他(她)在这山里好好过,再也不麻烦你,再也不去找你!我发誓!”
她扑通一声,竟然跪在了程立秋面前,仰着满是泪痕的脸,哀求得令人心碎。“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了……程大哥,你就当……就当是报答我的救命之恩,行吗?”
程立秋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哭得浑身颤抖的山雀,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完全乱了方寸。理智告诉他,这绝对不行!这是对魏红的背叛,是对婚姻的亵渎!可情感上,看着这个救了自己性命、却又如此孤独绝望的少女,听着她那字字泣血的哀求,他那颗硬如铁石的心,竟然也产生了一丝丝的松动和……怜悯。
一边是道德的底线和家庭的责任,一边是沉甸甸的救命之恩和眼前这令人心碎的绝望。程立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极其痛苦的挣扎和矛盾之中。山洞里,只剩下山雀压抑的哭泣声和柴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他该怎么办?这个看似简单,实则沉重无比的“报答”方式,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几乎要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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