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
那一声闷响被厚重的晨雾裹了进去,像石头砸进烂泥,没激起半点水花——雾气随之微微震颤,泛起一圈圈肉眼难辨的涟漪,耳膜却嗡地一沉,仿佛有湿冷的棉絮猝然塞进鼓室。
青鸢趴在井口,屏住呼吸。
粗陶井沿沁着刺骨寒意,透过薄薄的粗布袖口直钻小臂,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她额角抵着青苔斑驳的砖面,一股微腥的土锈味混着陈年蛛网的粉尘,悄然爬进舌尖后端,泛起淡淡的铁锈回甘。
井底那股陈年的腐烂霉味直往鼻孔里钻,混着湿冷的土腥气,熏得人胃里翻腾——那气味浓稠得近乎有形,像一缕灰绿色的雾,在鼻腔内缓慢游移,所过之处黏腻发痒,喉头不由自主地发紧、发干。
片刻死寂后,井底深处传来“哗啦”一声脆响。
那是铁链拖过粗糙石壁的声音,滞涩、沉重,带着一股子令人牙酸的摩擦感——金属刮擦声里夹着细碎石屑簌簌剥落的窸窣,每一道刮痕都像在耳道内硬生生划出一道血口子,余音在颅骨里嗡嗡共振。
紧接着是类似于野兽嗅闻的急促呼吸声,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胭脂香——那香气极淡,却锐利如针,是甜中裹着药渣焦苦、粉底混着朱砂微腥的复合气息,一吸进肺腑,舌尖便条件反射地泛起一丝凉麻,仿佛含了一小片薄荷冰晶。
鱼,咬钩了。
青鸢没敢多留,压低帽檐,借着那身粗布衣裳的掩护,像滴水融入大海般消失在宫墙夹道里。
她前脚刚走,井底那个被囚禁了整整十年的“鬼影”,就颤抖着枯瘦如柴的手,抓住了那管能要他命的胭脂。
管底那抹特殊的香料,在体温的烘烤下,开始无声地散发出一种唯有药王谷那几条“追魂犬”才能嗅到的异味——那是通往地狱的路引。
辰时的钟声敲响时,坤宁宫里乱作一团。
“娘娘旧疾复发,快传林医女!”
太监尖细的嗓音穿透了琉璃瓦,惊起几只早起的寒鸦——声波撞上瓦楞,竟激得檐角铜铃“叮”地轻颤,余音未散,鸦翅扑棱棱掠过瓦脊的气流已拂过人后颈,带起一阵微痒的凉意。
苏烬宁躺在帐幔深处,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的冷汗倒是真的——那是疼的。
汗珠沿着鬓角滑下,冰凉黏腻,渗进衣领时激起一阵细微战栗;帐幔垂坠的暗金流苏在穿堂风里轻轻相碰,“嗒、嗒”,如同倒计时的秒针。
她借着林墨把脉的功夫,指尖极快地将一张绘着红线的羊皮纸塞进了林墨冰凉的袖口。
那是暗卫统领前往皇陵接头的必经之路,也是她给萧景珩留的“投名状”。
“这一趟,若是慢了半步,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苏烬宁声音极低,气若游丝,眼神却亮得像淬了毒的刀子——话音出口,唇齿间残留着薄荷丸的清冽苦香,而那目光扫过林墨手腕时,对方皮肤下青色血管的搏动竟清晰可见,仿佛隔着空气都能触到那温热的、急促的搏动。
林墨狠狠瞪了她一眼,手下的力道重了几分,差点把苏烬宁的手腕捏青:“祸害遗千年,你死不了。”
林墨提着药箱匆匆跨出门槛,刚转过影壁,脚步便猛地顿住。
萧景珩一身明黄常服,负手立在回廊尽头。
他身后没带仪仗,只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就让人后背发凉——阳光斜切过他肩头,明黄锦缎上金线织就的云纹泛着灼目冷光,刺得人眼角微酸;他袍角垂落处,一缕极淡的龙涎香混着铁器冷腥悄然弥散,吸入鼻腔时,喉头竟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灼烧感。
“林医女这药箱沉甸甸的,装的怕不只是救命的药材吧?”
林墨心头一跳,指尖下意识地扣紧了袖中的羊皮纸,掌心腻出一层湿汗——纸面粗粝的纤维刮着指腹,而袖口内侧,那枚北境密使同源的暗纹银扣正硌着小指关节,隐隐发烫。
萧景珩却没让人搜身,只是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口的龙纹,目光越过林墨,投向那扇紧闭的殿门,语气淡得像是在谈论早膳:“进去告诉皇后,不用费心画图了。皇陵那个方向的狗,朕早就牵好了,饿了三天,正等着开荤呢。”
林墨瞳孔骤缩。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疯,一个比一个精。
这哪是夫妻,分明是两头正准备分食猎物的狼。
午时的日头毒辣,皇陵外围的荒草被晒得卷了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躁的热浪——热浪蒸腾着地面,视野边缘微微扭曲,连远处石兽的轮廓都像浸在晃动的水里;脚底粗麻布鞋底被晒得发软,每踏一步,都陷进滚烫沙砾里,灼热顺着脚心直冲天灵。
那个如鬼魅般的暗卫统领,拖着早已生锈的脚镣,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死死攥着那管胭脂,一路避开巡逻,摸到了先帝陵寝的侧门。
那里,几个北境打扮的密使早已等候多时。
“东西呢?”密使压低声音,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他说话时喉结滚动,脖颈上一道旧疤在烈日下泛着蜡黄油光;他腰间弯刀鞘口磨损严重,露出底下暗哑的乌木本色,一呼一吸间,刀鞘皮革散发出陈年汗渍与硝石混合的微酸气味。
暗卫统领喉咙里发出“荷荷”的怪笑,颤抖着拧开了手中的铜管。
没有预想中的密信,也没有调兵虎符。
只掉出来一张指甲盖大小的纸条,上面是苏烬宁那笔锋锐利的狂草:“尔等主子,已在地狱等你。”
“不好!”
密使脸色大变,转身欲逃。
可惜,晚了。
胭脂管内壁涂抹的磷粉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嗤”地一声窜起幽蓝的火苗,直接引燃了管芯里高浓度的引火药——那火苗初生时无声无息,却带着一股臭氧炸裂的锐利腥气,直冲鼻腔,呛得人眼眶发酸、泪腺骤然收缩。
那管子滚落在地,恰好滚进了皇陵外围那条看似干涸、实则早已灌满了火油的排水沟。
“轰——!”
火龙瞬间腾空而起,热浪裹挟着黑烟,像一记重拳狠狠砸在所有人脸上——皮肤瞬间绷紧、发干,睫毛被燎得蜷曲,耳膜被震得嗡鸣不止,而黑烟卷着焦糊的皮肉与硫磺味,沉沉压进肺叶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滚烫的炭渣。
爆炸声震耳欲聋,将那些还没来得及拔刀的死士直接掀翻在地。
混乱中,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陵墓石兽后闪出。
萧景珩手中长剑出鞘,剑光如练,在烈日下折射出令人胆寒的寒芒——剑刃破空时带起一道尖锐的“嘶”声,刮过耳膜,而剑尖挑开一名死士咽喉的刹那,温热血珠溅上他下颌,滚烫黏腻,随即被烈日蒸腾成一点咸涩的盐粒。
他动作极快,没有半分多余的花哨,手起剑落,一颗试图引爆地宫火药的死士头颅便滚落在地,断颈处喷出的血雾瞬间被高温蒸发,只留下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那甜味浓烈得发齁,混着焦糊的蛋白质气息,在舌尖留下挥之不去的铁锈余韵。
火光映照下,男人的侧脸冷硬如铁,眼底却跳动着比火焰更疯狂的杀意。
待最后一名死士倒下,萧景珩没有回头,只是缓缓将长剑归鞘,“咔哒”一声,清脆得像是某种终结的信号——那声音短促、冰冷、毫无余韵,像一枚钢钉被精准钉入檀木,震得人尾椎骨微微发麻。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熊熊烈火,望向远处那座高坡。
狂风卷起苏烬宁赤红色的凤袍,猎猎作响,像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袍角撕裂的布帛在风中噼啪作响,如同无数细小的鞭子抽打空气;她左眼深处那抹诡异的银光正在缓缓流转,仿佛能看透这世间所有的虚妄与算计——那银光并非静止,而是如液态汞般在瞳孔内无声旋涡,凝视片刻,竟让人生出轻微眩晕,仿佛灵魂正被无形之力缓缓剥离。
而在她手中,正握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那是真正的、足以让萧景珩皇位动摇的太后叛国铁证。
两人的目光隔着火海碰撞,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热浪扭曲光线,彼此的面容在晃动的火幕中忽明忽暗,而风裹挟着火星与灰烬扑面而来,落在睫毛上,是微烫的刺痒;落在唇上,是灰烬的微苦与焦香。
“皇后可知,”萧景珩的声音穿透热浪,带着几分玩味,“朕为何扣着你的凤印三日未还?”
苏烬宁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指尖一松。
那卷足以引发朝堂地震的卷轴,就像一片枯叶,轻飘飘地坠入了脚下的火海。
火焰瞬间吞噬了明黄的绢帛,焦黑的灰烬随着热气盘旋而上,最终消散在苍茫的天地间。
“因为陛下知道,”她迎着风,声音清冷而笃定,“臣妾烧的从来都不是证据,而是……陛下下不来的那级台阶。”
萧景珩看着那飞扬的灰烬,眼底的寒冰终于寸寸皲裂,化作一抹深不见底的幽光。
夜色如墨,坤宁宫内烛火摇曳——烛芯偶尔“噼啪”爆开一朵细小灯花,暖光在紫檀木案上流淌,映得新铸印玺表面浮起一层流动的蜜色光泽;烛泪沿杯壁缓缓滑落,凝成半透明的琥珀色凸起,散发出微弱的、甜暖的蜂蜡气息。
苏烬宁刚卸下满头沉重的钗环,如瀑的青丝散落在肩头,带着几分慵懒的倦意——发丝垂落时拂过锁骨,微凉柔滑,而卸下金步摇后耳垂骤然一轻,那空落落的触感竟让太阳穴隐隐一跳。
门被推开,没让人通报。
萧景珩挟着一身未散的寒气走了进来——门轴转动时发出极轻的“吱呀”呻吟,他衣摆扫过门槛,带进一缕夜露浸润的青草冷香,与袍角残留的硝烟余味交织缠绕。
他没说话,只是径直走到妆台前,从袖中掏出一枚新铸的印玺,轻轻搁在了紫檀木案上。
“咚”的一声轻响,那印玺在烛光下泛着温润而厚重的光泽——声音沉稳、圆润,不似金玉之脆,倒像一块暖玉坠入丝绒,余震顺着案面细微传导至苏烬宁指尖,带来一阵酥麻的微颤。
苏烬宁垂眸看去。
不是之前的凤印,也不是皇帝的玉玺。
这是一枚极其罕见的“双螭合璧印”。
两条螭龙首尾相连,将中间的凤凰图腾死死护在中央,机关精巧,可分可合,合则号令天下,分则各守一方。
“前朝那烂摊子,朕替你扫了。”
萧景珩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一丝极其罕见的、甚至可以说是危险的柔和——那声音低沉微哑,气息拂过她耳后细小的绒毛,激起一阵难以抑制的微痒;他说话时,袖口龙纹金线在烛火下明明灭灭,光影在她手背上缓缓游移,如同活物。
“从今往后,你的火,朕替你控;朕的刀,你替朕藏。”
苏烬宁指尖微颤,缓缓抚过那冰凉的印身。
指腹触碰到那凸起的龙凤纹路时,左眼那股折磨了她整整一日的灼痛感竟奇迹般地消散了——那冰凉并非死物之寒,而是蕴着一种沉静的、仿佛自地脉深处汲取而来的阴润,顺着指尖穴位丝丝缕缕渗入经络,熨帖得令人几乎叹息。
她抬起头,对上镜中男人那双深邃的眸子,展颜一笑,温顺得像只被驯服的猫。
“臣妾,遵旨。”
可就在低头的瞬间,她心底却响起了一声极轻的冷笑。
控火?藏刀?
陛下,您这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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