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三年五月二十七,阻卜部忽察儿大帐。帐帘落下,隔断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帐内只剩三人:忽察儿盘坐主位,王渊居客席,而李甫——这位金国密使终于不再掩饰,挺直了腰背,坐在忽察儿身侧。
羊油灯的火苗跳动着,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牛皮帐壁上,如同三头对峙的猛兽。
“王将军好胆色。”李甫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讥讽,“孤身入敌营,就不怕……出不去?”
王渊端起面前的马奶酒,抿了一口,淡淡道:“敌营?李先生是说阻卜部大帐?本将怎么记得,阻卜部已归附大宋,此刻是大宋子民的帐篷。”
他放下酒碗,看向忽察儿:“大酋长,您说是吧?”
忽察儿沉默,手指摩挲着膝盖上的狼头佩,那枚金国信物在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
李甫冷笑:“归附?王将军莫要自欺欺人。草原上的规矩,强者为尊。今日宋军势大,他们便说归附;明日金军铁骑至,他们便会倒戈。大酋长,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忽察儿抬眼,目光在王渊与李甫之间游移,良久,缓缓道:“草原人……只认活着的强者。”
“说得好。”李甫身体前倾,“那王将军不妨说说,宋军此刻,算不算活着的强者?据在下所知,东路军韩震部被完颜宗望五万大军围困,中路宗泽虽取大定府,但伤亡惨重,无力北进。至于西路——”
他故意顿了顿,看向王渊:“刘将军的五万余的西路军,真要在这万里草原上,与三万金国铁骑、还有随时可能倒戈的草原各部……一决高下?”
帐内气氛陡然紧绷。
王渊却笑了,笑声轻松得让李甫心头一紧。
“李先生的情报,过时了。”王渊从怀中取出一封军报,轻轻放在案上,“这是今晨刚到的。东路韩震将军、岳飞将军联手,大破完颜宗望五万大军,歼敌万余,俘两万。完颜宗望已率残部北撤三百里,旅顺口之围——解了。”
李甫脸色一白,但仍强撑:“那又如何?金国尚有雄兵二十万……”
“二十万?”王渊打断他,“李先生是说上京那八万老弱,还是辽东正与东路军对峙的四万?抑或是……即将到来的完颜银术的三万骑?”
他每说一句,李甫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至于中路。”王渊继续道,“宗泽老将军已定大定府,正加固城防,开仓放粮,北地汉民箪食壶浆。如今大定府内,军民一心,粮草充足。完颜阿骨打若敢来攻,恐怕……要步他儿子完颜宗干的后尘。”
“你——!”李甫拍案而起。
王渊却不再看他,转而直视忽察儿:“大酋长,本将今日来,不是要逞口舌之快。而是想问问您——阻卜三部,真要为了一个日薄西山的金国,与蒸蒸日上的大宋为敌?”
忽察儿沉默。帐外隐约传来阻卜部民的喧哗声——是那些收到毛袍、盐巴的牧民在欢呼。
李甫急道:“大酋长莫听他蛊惑!宋人今日给些小恩小惠,待控制草原后,便会如辽国、金国一般,横征暴敛!草原人的命运,该掌握在自己手里!”
“说得对。”王渊忽然接口,让李甫一愣。
“草原人的命运,该掌握在自己手里。”王渊重复一遍,看向忽察儿,“所以大宋要在乌兰巴托筑城,不是派官员来管,是让草原各部共治。所以我们要办工坊,不是来抢羊毛,是让草原人用自己的双手换粮换盐。所以我们要练兵,不是征草原儿郎当炮灰,是让他们学会本事,回来保护自己的牧场、家人。”
他站起身,走到帐中央:“大酋长,金国能给阻卜部什么?十年前给的是铁蹄和刀剑,十年后给的……还是铁蹄和刀剑。而大宋给的是什么?”
王渊掰着手指:“是能让三万人不饿死的粮食,是能让老人孩子温暖的毛袍,是能让年轻人有出路的学堂和工坊,是——”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是尊重。是把草原人当人,而不是当牲畜的尊重。”
帐内死寂。忽察儿的手指停在狼头佩上,微微颤抖。
李甫咬牙:“巧舌如簧!大酋长,您莫忘了,金国三万铁骑十日内必至!届时宋军若败,今日收宋人好处的部落,都会遭清算!”
“那就让他们来。”王渊转身,目光如刀,“李先生以为,刘将军的数万西路军是摆设,只会在此收羊毛、织毛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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