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站在那儿,整个人都傻了,他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产生了幻听。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无数历史书里的片段跟放电影似的,一帧一帧地闪过去。
秦始皇求仙药,结果呢?没等到,自己先挂了。
汉武帝好方术,晚年差点把国家折腾没了。
唐太宗一代明君吧?晚年也迷上了这玩意儿,最后大概率就是吃丹药吃死的。
这……都是亡国之兆啊!
胡惟庸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完了,全完了。
这位大皇子,大明的储君,未来的皇帝,怎么也陷进去了?
看看他周围都是些什么人?陶成道,一个为了搞研究能六亲不认的疯子。现在又要招揽一个什么道长。
这不就是古代皇帝玩脱了的标准配置吗?
一个昏君,身边围绕着一群方士和匠人,不理朝政,专搞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毫无疑问,就是那个藏头露尾,蛊惑人心的“李先生”!
胡惟庸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好个李先生啊!你不仅要用什么“格物之学”动摇儒家根基,现在还开始教唆皇子炼丹,你是要从根子上刨了我大明的龙脉啊!
胡惟庸心里警铃大作,他觉得,自己作为参知政事,有责任,有义务,必须要把大皇子殿下从这条邪路上拉回来!
他正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措辞,才能既不冒犯大皇子,又能委婉地表达自己的劝谏之意。
可还没等他开口,人群里,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草民刘渊然,见过殿下。”
一个年轻人从匠人堆里走了出来,对着朱标拱了拱手。
这年轻人,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青色布衣,洗得有些发白,但干干净净。
他长得很好看,是那种眉目如画的俊朗,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股子气质。
清冷,淡漠,就好像这世间的一切都引不起他的兴趣,眼神里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静。
他的出现,就像是在一个热火朝天的铁匠铺里,忽然吹来了一阵来自雪山的风,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朱标打量了他一下,看他没穿道袍,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就是刘渊然?陶祭酒说你道法高深,为何不穿道袍?”
刘渊然神色平静地回答:“回殿下,草民师从全真,但也兼修正一。”
“全真一脉,讲究出世清修,须着道袍,守清规。”
“而正一派,讲究入世修行,不禁婚嫁,不忌酒肉,更看重经世致用之学问。草民以为,道在心中,而不在衣袍。”
这番话说出来,朱标眼睛顿时一亮。
好家伙!
不禁婚嫁,不忌酒肉,还讲究经世致用?
这不就是格物院需要的“科学道士”吗!
这不就是披着道士外皮的顶级医生、匠人吗!
太对口了!简直是量身定做的人才啊!
旁边的胡惟庸听着,心里也转过弯来了。
哦……他恍然大悟。
原来大皇子前面扯出个炼丹,就不是真的要炼丹。
真正的目的,是在这儿呢!
他是在为这个新成立的“格物院”招兵买马啊!
这炼丹,就是个由头,一个吊着这个叫刘渊然的小道士的胡萝卜!
想通了这一点,胡惟庸心里顿时松了口气,甚至还有点想笑。
到底是大皇子殿下,明年就要被封为太子,玩的也是帝王心术。
高明!
朱标可不管胡惟庸心里怎么想,他现在看刘渊然,那是越看越顺眼。
他开门见山,直接说道:“刘道长,我听陶祭酒说,你于数理一道颇为精通,又通晓医术,正是我们格物院,也是这次‘百工大考’急需的人才。我,想请你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这算是正式的招揽了。
胡惟庸在一旁微笑着,准备看好戏。
在他看来,一个混迹江湖的年轻道士,能得到当朝大皇子的亲自招揽,那还不是得纳头便拜,感激涕零?
谁知道,刘渊然听完,那张清冷的脸上,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不为所动。
他只是抬起头,那双沉静的眸子直视着朱标,缓缓开口:
“殿下,草民此来,不为功名,不为利禄。”
“只为见识一番,何为真正的‘仙家手段’。”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
“若殿下真能如您所言,在我面前,炼出一炉传说中的金丹,而非江湖术士骗人的障眼法……”
刘渊然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郑重。
“草民刘渊然,愿凭殿下任意差遣,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胡惟庸心里都乐开了花。
这年轻人,有性格!居然敢跟大皇子殿下叫板!
这下可好玩了。
他倒要看看,大皇子殿下要怎么收这个场。
难道真要搭个台子,装模作样地演一出戏?那可就太掉价了。
然而,朱标的反应,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好!”
朱标一口答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甚至连一丝被冒犯的恼怒都没有,反而露出了欣赏的笑容。
他转头就对旁边的匠人吩咐道:“来人!将之前准备的丹炉和材料拿过来!”
这下,轮到刘渊然懵了。
他大惊失色,急忙上前一步,阻止道:“殿下!且慢!”
“炼制金丹,乃是夺天地造化之功,逆转阴阳之举,岂能如此儿戏?”
他急得脸都有些红了。
“不择黄道吉日,不斋戒沐浴三日,不设坛祭告三清天尊……如此草率行事,如何能成?!”
这番话,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是啊,话本里不都这么说的吗?炼丹那可是个大工程,又是算时辰又是画符的,哪有说干就干的。
朱标闻言,却笑了。
他看着一脸焦急的刘渊然,摇了摇头,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说道:
“刘道长,我老师曾经说过一句话,我深以为然。”
“决定一件事成败的,是其内在的规律,而不是外在的形式。”
“那些繁琐的仪式,不过是无能之辈在无法掌握核心规律时,用来安慰自己,或者欺骗别人的把戏罢了。”
朱标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你放心。”
“时辰,正好。”
“地点,也正好。”
他伸手指了指天上的太阳,又指了指脚下的土地,嘴角微微上扬。
“就在这,今天上午,我便让你亲眼见到,金丹出炉!”
轰!
这话一出,不只是刘渊然,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胡惟庸和陶成道,脑子都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
上午?
就炼出来了?
自古以来,炼丹哪有按时辰算的?不都是动辄七七四十九天,甚至数月、数年,乃至数十年的水磨工夫吗?
你当这是下饺子呢?开水一泡煮一段时间就好?
胡惟庸的嘴角疯狂抽搐。
他原本以为,大皇子爷是想用“炼丹”这个事儿,画个大饼,把刘渊然长期吊在格物院。
谁知道,大皇子爷居然说上午就能搞定?
这……这不是自己把自己的退路给堵死了吗?
他现在是好奇心爆棚,真想看看,这位大皇子殿下,到底要怎么把这场弥天大谎给圆回来!
同时,他也在心里做好准备,等下大皇子要是出丑,他就立即出面打圆场,给大皇子留个好印象
几个呼吸间,胡惟庸已经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以及自己的应对之策,在心里过了个遍。
他甚至连到时候的表情、语气、躬身的角度都设计好了。
务必要在最关键的时刻,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在最需要他的大皇子面前。
这份功劳,可比办好那什么狗屁“百工大考”要重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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