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宰相陆明提出的“经济一体化”方案，如同一条冰冷的绞索，隔着长江，精准地套在了金陵城那细嫩的脖颈上，并且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收紧。当使者带着那三条堪称“经济末日审判”的条款以及短短半年的最后期限，仓皇逃回金陵，将消息带回南唐小朝廷时，这座早已被亡国阴影笼罩的城池，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烧红的烙铁，瞬间炸开了锅！
往日里还能勉强维持着诗酒风流、歌舞升平假象的南唐朝堂，此刻彻底撕下了所有伪装，变成了一个充满绝望、恐惧与歇斯底里的角斗场。
龙椅之上，李煜面色苍白，眼神涣散，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龙袍的袖口，仿佛那上面有解不开的愁绪。他比几年前更加消瘦，眉宇间凝聚着化不开的忧郁，即便是在这决定国家生死存亡的关头，他看起来也更像是一个被迫卷入风暴中心的柔弱文人，而非一国之主。
“诸位爱卿……事已至此，如之奈何？”李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有气无力地开启了这场注定没有赢家的朝会。
他的话音刚落，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线。
“陛下！绝不能答应！”一位身着戎装、须发皆张的老将军猛地踏出一步，他是朝中硕果仅存的主战派代表，韩将军。他声音洪亮，带着破釜沉舟的悲壮，“陆明此策，名为‘一体’，实为吞并！交出货币，我等财政命脉尽操于敌手！统一税制，我等国库将成无源之水！开放市场，我江南工商将片瓦无存！此乃亡国之策，奇耻大辱！若陛下应允，他日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
他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我江南尚有带甲之士数万，长江天堑犹在！周军虽强，然劳师远征，未必能稳操胜券！不如集结兵力，凭江固守，同时遣使联络……联络……” 他想说联络其他残余势力甚至北方的……却发现放眼四周，早已是孤家寡人，连个像样的盟友都找不到了，气势不由得一滞，但还是梗着脖子吼道：“……即便战至一兵一卒，也强过这般屈辱地引颈就戮！”
“韩将军此言差矣！”一位身着文官袍服、面容清癯的老臣立刻出列反驳，他是以宰相（南唐的）徐铉为首的主和派成员，“如今之势，敌强我弱，悬殊何止天地？大周雄兵百万，战舰如云，更有那闻所未闻之火器、巨舰！长江天堑？在黑风峡般的火炮面前，只怕……只怕早已不是屏障！此时若战，无异于以卵击石，徒使金陵化为焦土，万民遭那刀兵之灾啊！”
他转向李煜，言辞恳切，甚至带着哭腔：“陛下！陆明虽提出苛刻条款，然毕竟未直接挥师南下，尚且给了半年期限，留有一丝余地。若我等顺势而为，接受‘一体化’，虽失权柄，然宗庙或可保全，陛下与皇室或可得一安乐公之封，江南百姓亦可免遭战火荼毒！此乃……此乃存宗祀、保黎民之唯一途径啊！望陛下明鉴！”
“徐相！你这是卖国求荣！”韩将军怒发冲冠，指着徐铉的鼻子骂道，“还未开战，便先怯了三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江南子弟，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韩将军！你那是匹夫之勇，置陛下与万民于何地？！”徐铉也豁出去了，据理力争，“逞一时之快，换千秋骂名，累及全城生灵，这便是忠臣所为吗？！”
“你……”
“够了！”
龙椅上的李煜猛地一拍扶手，声音不大，却让激烈争吵的两人暂时停了下来。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主战派的话，激起了他内心深处作为君王最后的一丝血性和不甘；主和派的话，则像冰冷的现实，将他拉回这无力回天的绝境。
战？怎么战？韩将军口中的“带甲数万”，有多少是能吃空饷的老弱病残？那所谓的“长江天堑”，在周军那能投射爆炸物的恐怖投石机和传闻中不靠风帆也能行驶的怪船面前，还能有多少作用？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周军战舰炮火轰鸣，金陵城头血肉横飞的惨状。
和？又如何和？接受那“经济一体化”，交出一切主权，从此仰人鼻息，做个名义上的“安乐公”？那与亡国何异？他李煜，堂堂一国之君，唐室后裔，难道真要沦为阶下之囚，受那嗟来之食？
他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陆明的身影，那个年纪与他相仿，却已然权倾天下、挥手间便能决定他人生死的年轻宰相。再想到自己，空有满腹才华，却无力回天，只能在这朝堂之上，看着臣子们如同市井泼妇般争吵……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屈辱感涌上心头，几乎让他窒息。
“战亦亡，和亦亡……”李煜喃喃自语，声音微不可闻，充满了绝望，“莫非……这便是天命？”
就在朝堂上争论不休、李煜犹豫难决之际，金陵城内，另一种形式的“挣扎”也在悄然发生。
一些嗅觉敏锐、且与大周商人早有勾结的江南豪商，已经开始暗中大规模抛售手中的田产、商铺等不易带走的固定资产，同时疯狂兑换金银细软，准备在“一体化”正式实施、资产可能大幅缩水前，尽可能地将财富转移出去，或者……干脆投向开封的怀抱。市面上已经开始出现恐慌性的抛售和挤兑，经济秩序濒临崩溃。
而普通百姓，虽然对高层决策懵懂无知，但也从日渐紧张的局势和物价的异常波动中，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恐惧。谣言四起，有人说周军马上就要打过来了，也有人说朝廷准备投降了……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与此同时，开封，陆府。
周嘉敏终于在她的“图纸审核制”下，艰难地完成了“锦鲤池微型循环增氧系统（第四版·审核通过版）”的设计图，并且得到了老花匠“理论上可行”的评价。她兴奋不已，正准备摩拳擦掌开始动手“施工”，却从丫鬟们的闲聊中，听到了关于金陵朝堂争吵、李煜陛下痛苦犹豫的消息。
她的小脑袋瓜立刻开始了高速运转。
“皇兄……他现在一定很为难吧？”她想起自己离开时，兄长李从谦那复杂而无奈的眼神。虽然她现在是陆相的“小迷妹”，一心向往着科学和新世界，但毕竟血脉相连，对故国和亲人，终究还有一丝难以完全割舍的牵挂。
而且，她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证明自己“价值”，或许还能帮上一点忙（以她自己的方式）的机会！
她立刻放下设计图，跑回书房，铺开纸张，拿起她那手还算秀丽的毛笔字，开始给她的皇兄李从谦写信。
信的内容，充分体现了周嘉敏式的“逻辑”和“解决方案”：
“皇兄见字如面。闻金陵朝堂为‘经济一体化’之事争吵，妹心甚忧。皇兄勿需烦恼！陆相此举，实乃好事！‘周元’纸币甚是好用，比咱们以前那些沉甸甸的铜钱方便多啦！统一税制，听说大周的农民伯伯都轻松了不少呢！开放市场更是妙极，以后皇兄若是想来开封买东西，或者我把科学院的新奇玩意儿寄回去，就再也不用被税卡为难啦！”
她完全无视了这背后的主权丧失和经济碾压，只看到了表面上的“便利”。
“至于韩将军所言死战，万万不可！陆相有会喷火的大炮船（她听说的），还有自己能转的机器（蒸汽机），厉害得紧！打仗会死很多人，皇宫也会被打坏，那些好看的花园和藏书楼就都没啦！不如早早答应陆相，皇兄来开封，我带你去科学院看会自己转的机器，还能坐那种叫‘火车’的大蛇（她坚信火车是钢铁大蛇）去海边看大船，岂不比在金陵整日发愁快活得多？”
她甚至还在信末附上了自己那张刚刚通过的“锦鲤池循环系统设计图”的副本，颇为自豪地写道：“此乃妹亲手设计之‘水利工程’，已获陆相府审核通过！皇兄若来，妹可为你宫中池塘亦改造一番，定比现今死水一潭有趣！”
她这封混合着天真、荒谬、一丝亲情和巨大认知偏差的信，被她小心翼翼地封好，托人送往金陵。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既安慰了兄长，又为“和平统一”做出了贡献，心情顿时大好，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继续去折腾她的锦鲤池了。
而她这封注定会在金陵引起更多哭笑不得反应的信，还在路上。南唐朝廷的争吵与李煜的痛苦犹豫，也仍在继续。战争的阴云与和平（投降）的诱惑，如同两条巨蟒，紧紧缠绕着这座风雨飘摇的古城，等待着最终裁决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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