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岸贴着墙走,消防通道的铁门没关紧。他刚才已经看过路线,三楼东边那间房还亮着灯。脑子里还在响系统提示的声音,不是机器音,像从水底传来的话,说马明远就在里面。
他拿出手机,电量还有67%。录像开着,镜头对准门缝。屋里有个火盆在烧,纸张变黑卷边,边缘发红。马明远背对着门,穿西装,手里拿着一叠文件,一张张往火里扔。
陈岸没动。他在等周大海。
后窗传来响声,是防盗网被撬开的声音。他知道周大海来了。这人平时总说“你这小子净搞花架子”,但做事很靠谱。
他轻轻推开门。
一股焦味混着香水味飘出来。马明远猛地回头,手一抖,差点把剩下的文件扔进火里。
“谁让你进来的?”声音有点发抖。
“门没锁。”陈岸走进来,举着手机,“继续烧啊,我拍着呢。”
马明远退了一步,右手掏出白手帕,擦桌角,又擦椅子扶手,再擦袖口,动作越来越快。
“这是公司档案室,你进来犯法。”
“那你报警啊。”陈岸走近火盆,低头看灰烬,“正好让警察看看你在毁什么。”
他弯腰,伸手碰火盆边的灰纸。手掌刚碰到,皮肤有点发热。绿色还没完全消失,指尖微微发亮。他按住最上面一张残页,轻轻一压。
字迹慢慢出现。
“……替换抽检样本,确保检验通过……批次编号c.t.h.-087……”
他抬头:“你们用好鱼换坏鱼,再让检测机构盖章,是不是?”
马明远脸色变了。他拉开抽屉想塞东西,手停在半空。他看见周大海站在门口,独眼盯着他,手里拿着钢缆。
“你别乱来。”马明远说,声音勉强稳住,又拿手帕擦额头。
“我没乱来。”周大海上前一步,“是你心虚。”
“我没做亏心事。”
“那你擦啥?”周大海冷笑,“桌子都擦三遍了,手帕都黑了。”
马明远看手帕,一把团起来扔进垃圾桶。下一秒又捡出来,摊开,放桌上抹平。
“脏了。”他说,“都不干净。”
“你不就是怕这个?”陈岸把手机转过来对着他,“你烧了多少报告?每一份都是拿老百姓的命换钱。你闻不到吗?这屋里全是糊味,还有海水味。”
“什么海水?”马明远皱眉。
“这些纸。”陈岸指着没烧完的一叠,“含盐高。普通纸不会这样。你从海边捞坏鱼,换包装,改标签,连报告都敢改。可你忘了,纸吸了海水,成分不一样。系统能查出来。”
马明远不说话。他盯着那叠纸,像第一次看清它们。
“你那份‘水质合格’的章,盖得很用力。”陈岸翻最后一张残页,露出一行小字,“可下面写着‘样本来源:公海十二号区域’——那地方三个月前就被标记为污染区。鱼都死了,虎鲸都不去。”
“我不懂你说什么。”马明远后退,撞到桌子。
“你懂。”周大海走上前,手搭椅背,“不然你干嘛要烧?白天能处理,非要晚上偷偷烧?你以为烧了就没事?”
“这是公司流程。”
“流程?”周大海笑,“我打渔三十年,没见过哪个流程要用火烧。你是怕留证据吧?指纹、墨水、纸屑都能查。可你忘了,海风也会留下痕迹。你这批货经手的人,哪个手上没咸味?你擦得掉?”
马明远喘气,忽然看向窗外。
“外面有人。”
“是啊。”陈岸也看了一眼,“可能是保安,也可能是海警。你说他们进来,看到你在烧文件,会怎么想?”
“我不是一个人。”马明远抬头,“你们斗不过的。整个链条很完整,没人拆得动。”
“你现在不说是谁指使的,等被抓了会有人替你扛?”陈岸摇头,“你太信这套了。可你看你现在什么样?西装皱了,领带歪了,手帕都揉烂了。你这么爱干净,说明你知道这事瞒不住。”
马明远不动。
他站着,手垂着,手指微微抖。
陈岸收起手机,确认录像保存好了。他又从口袋拿出一块金属片,放在桌上。
“你也认识这个吧?翻船上的罐头标签,印着‘陈天豪集团’,编号c.t.h.-087。和你报告上的编号一样。巧不巧?”
“那是意外。”
“意外多了就不是意外。”周大海走到他面前,“我侄子那次也是意外,船撞礁;洪叔儿子被劫也是意外;现在你烧文件也是意外?你们就喜欢把坏事说成意外。”
“我没有杀人。”
“你不用动手。”陈岸说,“你只要盖个章,签个字,后面自然有人去做。可你知道那些鱼去了哪儿吗?进了学校食堂,进了菜市场,进了孩子碗里。你闻不到味,因为你从来不吃这些。”
马明远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你现在交出所有备份文件,还能算配合调查。”陈岸说,“不然等海警进来,这些东西就是铁证。”
“我没有备份。”
“那你刚才烧的是第几份?”周大海问,“我看你动作熟练,像烧过很多次。”
马明远闭上眼。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火盆还在冒烟。
陈岸走向档案架。他拉开最下面的抽屉,是空的。但他发现角落有块地板颜色不一样,边缘翘起。
他蹲下,用手抠。
板子松了。
下面压着一个牛皮纸袋,蜡封着,写着“绝密”。
他拿出来,打开看了一眼。
里面有三份检验报告原件,编号都是c.t.h.-087,日期不同,签名一样。还有一张手写清单,列了六个港口的出货时间,旁边写着“替换完成”。
“你还真藏了。”他说。
马明远猛地睁眼。
“我说没有就没有。”
“你现在说啥都没用了。”周大海站到门边,挡住出口,“你跑不了。”
陈岸把纸袋放进背包,再检查一遍录像。时间戳显示全程记录,画面清楚。他把手机递给周大海。
“你拿着。万一有人抢,你就喊。”
“你还信不过我?”周大海接过手机,塞进怀里。
“我不是不信你。”陈岸看了眼马明远,“我是不信他们的人会善罢甘休。”
马明远忽然开口:“你们以为拿到这些就能赢?”
“我们不用赢。”陈岸说,“我们只是不想输。”
门外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周大海抬手示意。
陈岸没动。他盯着马明远,等他说话。
可马明远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皮鞋,又掏出手帕,慢慢擦鞋尖上并不存在的灰。
脚步声到了楼梯口。
周大海握紧钢缆。
陈岸最后看一眼屋子。
火盆里的灰冷了,墙上的日历停在昨天。桌上那块金属片还在,闪着微光。
他转身走向门口。
周大海跟上。
两人站在走廊,回头看了一眼。
马明远坐在椅子上,头低着,手帕盖在脸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
陈岸抬起手,做了个手势。
周大海点头。
他们分头走,一个往楼梯,一个往安全通道。
走廊灯闪了一下。
陈岸刚迈出一步,听见身后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他回头。
马明远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支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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