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流说:“许多年前,我曾进入鳞渊境,调查封印异常。结果被这些‘黑暗可能性’污染,而后,那件事情发生,我,堕入魔阴。”
她看向彦卿:“它们想要一个‘载体’,一个足够强大的、能够承载它们降临现实的‘容器’。而我,只是第一个尝试。”
“它们想出来。”慕容晴理解了,“想从封印里出来,降临到现实世界。”
“对。”镜流说,“步离人和药王秘传想打开封印,是想得到里面的力量。但他们不知道,或者不在乎——一旦封印完全打开,里面的‘东西’第一个要做的,就是吞噬所有打开封印的人,然后用他们的身体作为降临的锚点。”
她顿了顿:“我已经被污染了,所以我能感觉到。它们很……饥饿。已经饿了七千年。”
殿堂陷入沉默。
只有冰晶凝结的细微噼啪声,以及逆鳞偶尔发出的、如同心跳般的脉动声。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彦卿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如果封印这么危险,如果你已经被污染,你为什么还要进来?为什么不向云骑军求援?”
镜流笑了。
那是一个极浅、极淡,充满了苦涩和自嘲的笑容。
“因为云骑军不会相信我。”她说,“罪人镜流,弑杀同胞,背弃盟谊。而今又突然出现在鳞渊境,说封印要破了,里面的怪物要出来了——你觉得,他们会相信吗?还是会认为,这是我为了某种阴谋编造的谎言?”
她看向彦卿:“就像现在的你,也在怀疑我说的是真是假,不是吗?”
彦卿沉默了。
镜流说得对。即使亲眼看到了这一切,即使逻辑上说得通,他内心深处依然保持着警惕。这是面对魔阴身患者的本能反应,也是云骑军训练的结果。
“我不需要你相信我。”镜流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我只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什么?”
“离开这里。”镜流说,“回去告诉飞霄,鳞渊境的封印最多还能维持三天。三天后,如果找不到彻底修复封印的方法,或者找不到当年制造封印的不朽龙裔后裔,那么……”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那你呢?”彦卿问。
“我留在这里。”镜流转身,重新看向冰封的逆鳞,“用我的剑,我的修为,我剩余的时间,尽可能地延缓封印的崩溃。能拖多久是多久。”
“你会死。”
“在我完成她的愿望之前。”镜流的声音很平静,“我不会死。”
彦卿还想说什么,但镜流抬起了手。
“走吧。”她说,“时间不多了。你们还有三天时间去寻找解决办法。而我……”
她举起冰晶长剑,剑身上的幽蓝光芒再次亮起。
“我要准备下一剑了。封印的抵抗越来越强,下一次冻结,需要更多的力量。”
她没有再回头。
彦卿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站在石台上的孤独背影。银发在不知名的微风中飘动,冰晶长剑的光芒映照着她侧脸上那些暗金色的魔阴纹路。
一个堕入魔阴的前任剑首,一个正在用生命为罗浮争取时间的守护者,一个背负着秘密和罪孽的传奇。
他该相信她吗?
该把罗浮的命运,寄托在这个本该被诛杀的通缉犯身上吗?
“彦卿。”慕容晴轻声提醒,“我们该走了。”
彦卿最后看了一眼镜流的背影,他突然想起来了,自己其实早就见过镜流,在穿越之前。
——景元真是把你教坏了,尽耍嘴皮子。
——小弟弟,你要不要,接我一剑。
——仅此一剑,权作谢礼。因缘匪浅,他日重叙。
彦卿转身走向来时的隧道。
走到隧道口时,他停下了脚步。
“镜流前辈。”他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殿堂中回荡。
镜流没有回应,但她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
“三天。”彦卿说,“我会找到解决办法。在那之前……请务必坚持住。”
依旧没有回应。
但彦卿看到,镜流握剑的手,似乎紧了一下。
他不再停留,和慕容晴一起快步离开了殿堂。
隧道漫长而黑暗。来时的那行冰霜脚印还在,但已经开始融化了。
当他们终于走出隧道,回到步离人尸横遍野的前哨阵地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震动。整个洞窟都在摇晃,碎石从穹顶簌簌落下。
“是封印的反噬。”慕容晴脸色发白,“镜流前辈她……”
“她还活着。”彦卿肯定地说,“否则震动不会这么轻微。”
他看向通往深处的隧道。那里,清冷的月光般的光芒依旧在闪烁,只是比刚才黯淡了一些。
三天。
他只有三天时间。
当他们终于走出鳞渊境,回到那个满是云骑军尸体的仓库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亮了。土黄色的古老光芒在罗浮的创口处稳定地闪烁着,救援舰船的光芒在晨雾中穿梭,如同苏醒的星辰。
罗浮还活着。伤痕累累,但还活着。
而他们,还要继续战斗下去。
彦卿取出通讯器,开始录制给飞霄将军的报告。他详细描述了鳞渊境内的情况:步离人和药王秘传的联军,松动的封印,镜流的出现,以及……那个只有三天的最后期限。
录音结束时,他停顿了很久。
然后,他补充了最后一句话。
“飞霄将军,我认为……我们应该相信镜流前辈一次。至少在这三天里。”
他关闭通讯器,抬头望向天空。晨光刺破云层,洒在满目疮痍的仙舟上。
三天。
他要在这三天里,找到不朽龙裔的后裔,找到修复封印的方法,找到拯救罗浮的最后希望。
以及,找到那个问题的答案——
镜流,到底是谁?是敌人,还是盟友?是必须诛杀的魔阴身患者,还是背负着秘密的守护者?
时间会给出答案。
而他要做的,是在答案揭晓前,尽一切可能做好准备。
离开鳞渊境的那条隧道,比来时感觉漫长十倍。
每一步都踩在凝结的血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彦卿尽量不去看两侧的尸骸——那些步离人战士临死前扭曲的面容,那些药王秘传炼形者眼中残留的疯狂,还有他们身上干净利落到令人心悸的剑伤。
但他无法完全忽略。
因为每一个细节,都在他脑海中拼凑出那个挥剑者的形象。
快到出口时,慕容晴忽然停下脚步。她手中的玉简发出微弱的嗡鸣,裂痕处渗出淡金色的光晕。
“有人在追踪我们的灵息。”她压低声音,“不是从鳞渊境深处,是从外面……至少三个方向,正在合围。”
彦卿立刻抬手,六柄飞剑无声悬浮至身侧不同方位,剑身上的灵光收敛到极致。他闭目凝神,将感知扩展到极限。
确实。
隧道外三百米处,有三股微弱但训练有素的气息正在缓慢移动。他们在废墟间交替掩护前进,动作专业到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
如果不是慕容晴的预警,以彦卿现在疲惫的状态,很可能直到被包围才会察觉。
不是步离人。步离人的气息更加狂野,移动时带着兽性的莽撞。也不是药王秘传——那些炼形者的能量波动要诡异得多。
这是云骑军的潜行战术。
彦卿睁开眼,与慕容晴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同时做出决定:不退反进。
如果是友军,自然不必躲藏。如果是敌人伪装……那更要主动出击,掌握先机。
他们调整呼吸,保持与追踪者同步的节奏,反向推算对方的包围路线。十息之后,彦卿确定了三个伏击点中最薄弱的那个——左侧的追踪者距离另外两人稍远,中间有一片坍塌的金属结构可以作为掩护。
他打了个手势。
慕容晴会意,玉简轻点地面。淡金色的符文如蛛网般蔓延,在她身前凝聚成一面半透明的护盾。而彦卿则借着护盾的掩护,身形如鬼魅般消失在阴影中。
三息。
左侧的追踪者刚刚绕过一堵倾斜的舱壁。
彦卿从上方落下。
不是攻击,而是压制——六柄飞剑同时出鞘,在对方反应过来前,已经构成一个精密的正六边形剑阵,将那人牢牢困在中心。剑尖距离咽喉、心脏、丹田等要害皆不过三寸,剑气吞吐间,封死了所有可能的反击角度。
“别动。”彦卿的声音平静而冰冷,“报出你的番号和任务编码。”
被围困的士兵僵在原地。他穿着云骑军的标准轻甲,但甲胄上的标识被刻意涂黑。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那双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转为冷静。
“你是彦卿骁卫?”士兵反问,声音透过面罩有些失真,“第七舰队第三突击队,临时任务编号‘玄甲-七’。我们在搜寻鳞渊境区域的幸存者和……可疑人员。”
彦卿没有立刻撤剑。他注意到对方的用词——“可疑人员”,而不是“敌人”或“入侵者”。这意味着他们的任务目标可能很模糊,也可能……包含了某些特定对象。
比如一个银发持剑的女子。
“谁下的命令?”彦卿追问。
“命令来自战时临时指挥部,加密级别‘天权’。”士兵回答得很干脆,“具体下令者,我的权限不足以知晓。”
天权级。那是仅次于将军直接命令的最高加密级别。在飞霄将军重伤昏迷的当下,谁能发布这种级别的命令?
彦卿心中疑云更浓。但他还是缓缓收回了飞剑。剑阵解除的瞬间,士兵明显松了口气,但依然保持着高度戒备的姿势。
另外两名追踪者也从阴影中现身。三人呈三角阵型,将彦卿和慕容晴围在中间——不是攻击姿态,而是标准的警戒阵型。
“骁卫大人,”为首的士兵——从肩甲样式看应该是个小队长——向前一步,“我们接到命令,所有从鳞渊境方向返回的人员,必须立即护送至临时指挥部进行汇报。这是强制指令。”
“护送?”彦卿注意到对方的用词,“还是押送?”
小队长沉默了一瞬。“命令的措辞是‘护送’。但……如果遭遇抵抗,可以使用‘必要手段’。”
气氛微妙地紧绷起来。
慕容晴手中的玉简光芒更盛,符文在护盾表面流转。三名士兵的手同时按上了腰间的武器——不是制式铳枪,而是专门对付修士的能量抑制器。
他们在防备什么?或者说,在防备谁?
彦卿脑海中飞速闪过各种可能性。最合理的解释是,临时指挥部已经得知了鳞渊境的异常,所以派出精锐小队前来调查。但为什么是这种如临大敌的态度?为什么要用“可疑人员”这种模糊的指代?
除非……指挥部知道一些彦卿不知道的情报。
比如镜流的真实身份?比如封印的真正秘密?或者,如镜流所说——关于那个隐藏在幕后的“长生理事会”?
“带路吧。”彦卿最终说。
他需要答案。而答案很可能就在临时指挥部。
临时指挥部设在罗浮仙舟相对完好的第三十四区。这里原本是民用港口,现在被改造成了战时的临时指挥场所。
穿过三重能量护盾和五道身份验证关卡后,彦卿被带到了一间没有窗户的会议室。慕容晴则被要求在外等候——理由是“汇报内容涉及云骑军内部事务”。
会议室里已经有三个人在等他。
坐在主位的是个中年将领,肩甲上缀着三颗将星——那是云骑军副统领的标志。但彦卿并不认识他。按照他们所说,此人叫黄芪。在飞霄倒下后,他应该是目前罗浮防务的实际负责人之一。
左侧是个文官打扮的老者,穿着仙舟联盟行政部的深青色长袍,胸前佩戴着代表高阶文官的玉徽。彦卿没见过他,但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种久居上位的气息。
右侧则是个让彦卿瞳孔微缩的人——
洛宁。
此人年纪不大,却已是云骑军情报部门的主官之一,以手段灵活、情报网络遍布各仙舟而闻名。更重要的是,他是仙舟联盟“长生理事会”在云骑军内部的公开联络人之一。
三个人,三种身份,三种立场。
黄芪代表云骑军的军事系统,老者代表仙舟行政系统,洛宁则代表……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影子议会。
彦卿在心中迅速评估局势,表面却保持着标准的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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