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咸阳西市。
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成了市井间新的谈资。
“听说了吗?东头王记铁铺被市令差人封了!”
“为何?王记的铁器一向便宜啊。”
“便宜?那是掺了次料!仿冒大秦官造的标识!
听说少府新定了什么品牌分级,王记不知从哪弄来个仿得七八分像的标识,
打在自家劣质铁锄上,冒充官造良品卖高价!结果被买了锄头的农夫发现不对劲,告到了新设的‘市监’那里。
市监一查,标识是假的,铁料也差,人赃并获!”
“该!让你以次充好!官造的东西贵是贵点,可质量有保障啊,我上月买的官造新式镰刀,又快又耐用!这些奸商,净想骗人!”
“不止呢,听说少府还要搞什么信息简报,以后朝廷的不少大政方向、各郡物产大概情形,花钱就能买到册子看!
好些大商贾都打听呢,说有了这个,做生意心里更有底。”
“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不一样了……”
茶寮酒肆间,类似的议论悄悄流传。
而此刻的少府衙门深处,一间特意腾出的宽敞厅堂内,气氛热烈。
巨大的案几上,摊开着《东行海路志》的抄本,那张已做了不少标注的《瀛州及周边海域简图》以及各种航行数据记录。
顾念一、萧何,墨家大佬,以及被特意请来的几位将作少府大匠,两名通晓异邦语言的文吏,围坐一堂。
韩信亦受邀在座。
众人争相传阅、讨论、争执。
“此处洋流箭头标注,与舵工口述略有出入,需核验……”
“这树种籽壳坚硬,或需先以温水浸泡催芽……”
“土着所言南下十余日航程,以其独木舟之速推算,距离或许并不像想象中那般遥远,然其间岛屿星散,暗礁众多,确是险阻……”
“新船设计,龙骨强度必须再增,帆面可分得更灵活,以应对南方可能多变之风……”
“香料!若真能找到稳定货源,其利绝不亚于金银!丝绸、瓷器、漆器,加上香料、珍木,海上商路可期!”
顾念一听着这些热烈讨论,看着眼前这些或苍老或年轻,却都闪烁着专注与热情的面孔,心中感慨万分。
相里勤指着海图上某处洋流标注,与一位将作少府的老船匠争论不休:
“此处涡流,按《海路志》描述,分明是因水下暗礁与海沟交互所致,非单纯潮汐之故!
若新船吃水过深,行经此地必须万分谨慎,绕行或择时通过为上!”
老船匠花白胡子翘起,不服道:“相里先生所言虽有理,然依老夫多年河工经验,但凡水流异常处,底层必有异动。
新船龙骨固然要坚,然船底弧度亦需调整,减小触底风险,而非一味加深吃水!
况且海上行船,岂能处处绕行?总需有应对之策!”
另一边,玄及正与典客署的文吏仔细辨认几片干枯树叶和奇形贝壳。
试图从土着支离破碎的语言描述中,拼凑出南方岛屿可能的物产线索。
顾念一坐在主位旁,手里捏着笔,面前摊着记录用的纸页。
目光却有些发飘,耳朵里灌进各种专业争论,心思却早就像脱缰的野马,跑到了九霄云外。
【这次带回来的金银,具体数目赢大人那边清点后应该很快有总数了。
按韩信奏报和先前快船运回的估算,加起来…嘶,真的不少啊,够干好多事了!
修路、扩军、建新船、支援东极堡……还能剩下一大笔。
政哥肯定高兴,赢大人那张老脸估计也能笑出花来……】
她脑海里浮现出赢粟看着金银入库时那副想笑又拼命忍住、最后变成古怪抽搐的表情。
差点没忍住乐出声,赶紧端起旁边已经温了的茶水喝了一口掩饰。
【不过,钱是有了,人还是缺啊,尤其是有技术的工匠。
修直道要人,建船要人,东极堡要增派工匠和懂农事的,少府各工坊扩大生产也要人……
嗯……要不要再打打匈奴的主意?王贲上次漠南行动抓回来那些俘虏,修长城挺好用,但工匠比例太低了……
或许,可以试试别的地方?南边的百越?那边山林多,擅长木工、编织的应该不少?
或者……西域?月氏、康居那边有没有手艺好的工匠?让刘邦留心一下?用丝绸瓷器换?】
她思维跳跃着,从一个点子蹦到另一个,越想越觉得人手问题真是制约发展的瓶颈。
光靠现有秦人和俘虏,很多精细活、技术活推进起来还是慢。
【说到底,还是基础教育没跟上,自己培养技术工人需要时间……
唉,学院那边,工学院的第一批学生至少要一两年后才能有点样子……
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正胡思乱想着,视线无意中扫过这间略显陈旧但空间高阔的厅堂屋顶,看着那粗大的梁柱和有些斑驳的彩绘。
【说起来,咸阳宫也好,这咸阳城也罢,虽然气势恢宏,但毕竟是几十年前建的,很多设计以现在的眼光看,有点不够用了啊。
宫室布局不够合理,功能混杂,排水系统好像也不太顺畅,去年夏汛时宫内个别低洼处还积了水。
街道规划,额,以前是战时考虑多,现在天下一统,是不是该更注重商业和生活便利?
还有防火……全是木结构,看着就心惊胆战。】
她越想越觉得这是个问题,而且是个迟早要面对的大问题。
作为大秦的中枢,咸阳的形象和实际功能,应该与这个正在经历深刻变革的时代相匹配。
【要是能重新规划建设一下就好了,不用全拆,可以分区分期改造。
宫城核心区保留,内部功能重新划分,增设专门的议事殿档案馆,甚至政哥和重臣们日常办公休息的综合政务区?
后宫区域也可以优化一下,节省空间和人力。城内呢,明确划分行政区、商业区、手工业区、居住区,
用宽阔的水泥直道连接,预设下水管道,建立公共水井和消防水渠,城墙可以加固扩建,预留未来发展空间……
哇,想想就带感!这可真是个超级大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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