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晨光熹微,透过窗棂的缝隙,在地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光影。
莫雪睁开眼,视线在昏暗的房梁上停留了许久。
昨夜那场奇遇,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体内那股原本狂暴如野马的内力,此刻正温顺地蛰伏在丹田气海之中,随着呼吸缓缓流转。
那位神秘的前辈,只用了一指,几句话,便解了他走火入魔的危局,更让他窥见了《长生诀》真正的门径。
高人。
真正的隐世高人。
莫雪翻身坐起,原本沉重的身躯此刻轻盈得不可思议。他下意识地看向窗外那堵斑驳的围墙,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渴望。
若是能再见那位前辈一面……
“吱呀——”
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所有的遐想与憧憬,在这一瞬间被击得粉碎。
林羽端着一个缺了口的粗瓷大碗,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她头发随意地挽了个道髻,还有几缕碎发乱糟糟地翘着,身上的青色道袍皱皱巴巴,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打理。
“醒了?”
林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挤出两滴生理性的泪水,那副懒散邋遢的模样,与昨夜那个月下仙子简直是云泥之别。
她走到床边,随手将臂弯里夹着的一团青灰色的布料,扔到了莫雪的脸上。
“换上。”
莫雪一把扯下盖在脸上的布团,抖开一看。
那是一件道袍。
确切地说,是一件洗得发白、领口磨损、甚至在袖口处还打着两个补丁的旧道袍。
一股陈旧的皂角味混合着樟脑丸的气息,直冲鼻腔。
莫雪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他捏着那件道袍的一角,像是捏着什么脏东西,指尖都在微微用力。
“这是什么?”
“工作服。”
林羽走到柜台后,端起昨晚剩下的凉茶漱了漱口,含混不清地说道。
“既然是我往生堂的伙计,就得有个伙计的样子。穿成那样干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雇了个少爷来体验生活。”
莫雪将那件破旧的道袍重重地摔在床板上。
“我不穿。”
这三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
他是莫家少主,即便落魄至此,即便要在这里扫地喂驴,也绝不可能穿上这种如同乞丐般的破烂衣裳,去扮什么道士。
这是底线。
林羽漱口的动作停住了。
她慢悠悠地转过身,视线落在床板上那团被嫌弃的道袍上,又移到了莫雪那张写满了倔强与傲气的脸上。
“不穿?”
她反问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听不出喜怒。
莫雪挺直了脊背,毫不退让地与她对视。
“我是来干活抵债的,不是卖身给你当猴耍的。这种衣服,我不穿。”
“哦。”
林羽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反应。
她弯下腰,在那张堆满了杂物的柜台下面摸索了一阵。
片刻后,一张薄薄的黄纸被她拍在了桌面上。
“啪。”
声音清脆。
那上面,一个鲜红的指印触目惊心。
林羽伸出两根手指,按住那张名为“卖身契”的字据,轻轻往前一推。
“既然不想穿,那咱们就按规矩办事。”
她脸上的懒散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莫雪无比熟悉的、属于市侩商人的精明与刻薄。
“第一条,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要是不想干这个活,现在就掏出十两银子,咱们两清。大门开着,你随时可以走。”
莫雪僵住了。
十两银子。
他现在浑身上下连个铜板都摸不出来。
林羽看着他不说话,唇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手指在那个鲜红的指印上轻轻点了点。
“没钱?”
“没钱就得听老板的。”
“第二条,字据上写得清清楚楚,‘期间须听从堂主号令,不得有误’。让你穿工作服,这是工作的一部分。怎么,你想违约?”
莫雪死死地盯着那张纸,胸膛剧烈起伏。
这是强词夺理。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我是答应干活,但这不包括……”
“包括。”
林羽直接打断了他,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
“在我这儿,我说包括,那就包括。”
她收回手,重新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姿态,甚至还颇为闲适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口。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干。违约金翻倍,二十两。拿不出来就去见官。”
莫雪的脸色顿变,一会青,一会红,一会黑,最终变成了雪白。
林羽看着他那张青白交加的脸,心中暗笑。
小样,还治不了你?
不把你这身傲骨打磨平了,以后怎么心甘情愿地给我当长工?
她不再理会僵在原地的莫雪,转身从墙角搬出一张折叠的小方桌,径直走向了院子。
“动作快点。”
“早课马上开始。迟到一刻钟,扣五文钱。”
那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却像是一道紧箍咒,勒得莫雪喘不过气。
院子里传来了搬动桌椅的声响。
莫雪站在逼仄的房间里,看着床板上那件散发着陈旧气息的道袍。
那是尊严。
那是莫家少主的骄傲。
可另一边,是生存,是复仇,是那张该死的欠条。
他的手缓缓伸出,指尖有些颤抖。
最终,他一把抓起了那件道袍。
布料粗糙,磨得手心生疼。
莫雪闭上眼,将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屈辱感,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穿。
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练成神功,这点羞辱算什么?
韩信尚能受胯下之辱,他莫雪为何不能穿这一身破衣?
片刻之后。
莫雪走出了房门。
那件旧道袍穿在他身上并不合身。袖子短了一截,露出一截手腕;腰身也有些宽大,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显得有些滑稽。
但他把背挺得很直。
像是一杆宁折不弯的枪。
院子里,林羽已经摆好了香案。
三支清香插在铜炉里,袅袅青烟升腾而起。
她盘腿坐在一张蒲团上,手里拿着那个被摸得油光锃亮的木鱼,面前摊开一本泛黄的经书。
听到脚步声,她连头都没回,只是抬手敲了一下木鱼。
“笃。”
清脆的声音在清晨的院落里回荡。
她指了指身旁那个空着的蒲团。
“坐。”
莫雪沉默地走过去,盘腿坐下。
这蒲团有些硬,里面的稻草大概是受了潮,坐上去并不舒服。
“跟着念。”
林羽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又一声木鱼的敲击。
“笃。”
莫雪看着面前那本经书。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晦涩难懂,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发不出半点声音。
让他一个习武之人,像个神棍一样在这里念经?
“笃。”
林羽偏过头,视线落在他紧闭的嘴唇上。
“不出声?”
“扣……”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莫雪的声音猛地响起,生硬,干涩,带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
为了那五文钱。
为了不让这个恶毒的女人再找到借口克扣他那少得可怜的工钱。
他念了。
林羽满意地转过头,手中的木鱼敲得更有节奏了。
“笃、笃、笃。”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她念一句。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莫雪跟着念一句。
晨风吹过院落,卷起几片落叶。
一高一矮,一懒一僵。
两个身影盘坐在香案前,伴随着单调的木鱼声,诵读着这晦涩的经文。
林羽念得漫不经心,像是在完成什么枯燥的任务,时不时还要打个哈欠。
莫雪念得苦大仇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子要与这经文同归于尽的狠劲。
这画面荒诞到了极点。
莫雪看着眼前袅袅升起的青烟,听着耳边那毫无诚意的诵经声,只觉得整个人生都变得灰暗无比。
昨晚那个指点江山的神秘前辈,那个让他心驰神往的武道境界,此刻仿佛隔了一个世界那么遥远。
现实是,他穿着不合身的破道袍,坐在硬邦邦的蒲团上,跟着一个市侩的女人,为了五文钱,出卖着自己的灵魂。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林羽念完这一句,手中的木槌重重落下。
“笃——”
尾音拖得很长。
她停下动作,侧头看了一眼身边那个满脸写着“我想死”的少年,心中乐开了花。
这就对了。
这才是打工人该有的样子。
至于昨晚那个高人?
那是另外一个故事里的角色,跟现在的玄云道长有什么关系?
“行了,今日早课结束。”
林羽拍拍屁股站起来,动作利索地收起经书。
“去,把驴喂了。”
“记住,黑豆少放点,那玩意儿涨价了。”
她丢下这句话,背着手,晃晃悠悠地朝堂屋走去,留下莫雪一个人坐在原地。
莫雪看着她的背影,双手死死地扣住膝盖上的布料,指节泛白。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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