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骤起,卷起院中几片枯黄的落叶。
莫雪只觉得胸口那团乱窜的气机愈发狂暴,像是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绞成碎肉。
喉头一甜,一口逆血就要喷出。
就在这时。
头顶上方,传来那个清冷而慵懒的腔调。
“《长生诀》,不是这么练的。”
这声音并不大,却好似一道惊雷,直接在他耳边炸响,震得他体内翻涌的气血都为之一滞。
莫雪猛地抬头。
视线穿过夜色,落在那堵斑驳的围墙之上。
那里坐着一个人。
并非他预想中的黑楼杀手,也不是什么江湖仇家。
那是一个女人。
一袭青色的道袍贴身而裁,月光倾洒而下,将那原本素净的布料映得流光溢彩。
乌黑的长发未束发髻,随意地披散在身后,随着夜风轻轻起伏。
她赤着双足,那双脚白皙得有些晃眼,就这么随意地悬在粗糙的墙砖外,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着。
莫雪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觉得那张脸笼在一层朦胧的光晕里,美得不似凡尘中人。
唯有那双眼。
那双眼眸里没有半分情绪,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透着一股子看透世情的淡漠与戏谑。
莫雪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
他顾不上体内还在作乱的内力,脚下一错,强行摆出了一个防御的架势,后背紧紧贴住了身后的老槐树。
“你是谁!”
他厉声喝问,声音因为内伤而显得有些嘶哑。
这往生堂后院虽说偏僻,但这围墙足有两丈高,寻常人绝难无声无息地攀上来。
此人究竟是何时出现的?
看了多久?
最关键的是,她一口叫破了《长生诀》的名字。
莫雪的心脏狂跳,指尖扣入了树皮之中。
难道是黑楼派来的顶尖高手?
墙上的女子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只是微微侧了侧头,那双赤足依旧在半空中晃荡。
“第一错。”
她朱唇轻启,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引气入体,当走任脉,过璇玑,下膻中,直抵气海。你倒好,贪功冒进,想借少阳胆经强行冲关,结果气血逆行,卡在了巨阙穴。”
莫雪的瞳孔猛地一缩。
巨阙穴。
正是他此刻剧痛难忍,仿佛被烧红的铁钩死死钩住的地方。
她怎么知道?
女子没理会他的震惊,继续说道。
“第二错。”
“《长生诀》讲究道法自然,生生不息。这一式‘潜龙在渊’,要的是藏锋守拙,意在脚底涌泉。你看看你自己,双腿绷得跟石头一样,所有的力道都憋在膝盖上。”
“怎么,你是想练成个瘸子,好去街上讨饭?”
莫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
确实。
为了追求稳固,他刻意将下盘扎死,却忽略了气机的流转,导致膝盖处酸胀难忍,经脉郁结。
“第三错。”
女子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
“也是最蠢的一错。”
“心浮气躁,杀意太重。《长生诀》练的是生机,你满脑子都是杀人。水火不容,阴阳相冲。”
“就凭你现在这副德行,别说练成神功报仇了,再过三日,你这身经脉就会寸寸断裂,变成个只能躺在床上流口水的废人。”
字字珠玑。
句句诛心。
莫雪站在原地,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想反驳。
想说这妖女胡言乱语,想说这是莫家不传之秘,外人怎会知晓。
可身体最真实的反馈骗不了人。
胸口的剧痛,膝盖的酸胀,还有那股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几乎要让他走火入魔的暴戾杀意。
全被她说中了。
分毫不差。
莫雪死死地盯着墙上的女子,眼底的敌意渐渐被一种巨大的惊骇所取代。
这世上,除了父亲,竟然还有人对《长生诀》如此了解?
甚至比父亲还要透彻?
“你……到底是什么人?”
莫雪的声音有些发颤,不再是质问,而是带上了一丝求证的渴望。
女子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清冷,在夜色中荡开。
“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出戏若是还没开场主角就死了,未免太过无趣。”
她说着,缓缓抬起了一只手。
那只手莹白如玉,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听好了。”
“气沉丹田,忘却杀意。想一想春日里的草木,冬雪下的种子。”
“松肩,坠肘,虚领顶劲。”
“引气过关元,走督脉,上命门,过夹脊,直冲玉枕。”
莫雪下意识地想要抗拒。
这是莫家的大忌,外人的话怎能轻信?万一她是想害自己经脉尽断……
可体内那股剧痛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横竖都是个死。
莫雪一咬牙,索性闭上眼,死马当活马医。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杂念,按照女子所说的路线,试着引导那股狂暴的内力。
松肩。
坠肘。
原本紧绷的肌肉瞬间松弛下来。
那股卡在巨阙穴,让他痛不欲生的内力,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它不再横冲直撞,而是顺着关元穴,如同一条归海的游鱼,滑入了督脉之中。
温热。
前所未有的温热感,顺着脊柱一路向上攀升。
过命门。
通夹脊。
冲玉枕。
原本滞涩难通的关隘,在这一刻,竟如冰雪消融般,势如破竹。
“轰!”
莫雪只觉得脑海中一声轰鸣。
一股清凉之意,从头顶百会穴灌入,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炎炎夏日里,饮下了一碗冰镇的酸梅汤。
舒爽。
通透。
他从未觉得身体如此轻盈过。
原本受损的经脉,在这股温和内力的滋养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一个小周天,成了。
仅仅是一次引导。
抵得上他过去半个月的苦修。
莫雪猛地睁开眼。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精光四射,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颓废与痛苦?
成了!
真的成了!
这才是真正的《长生诀》!
原来父亲当年教给他的,不过是皮毛,甚至连皮毛都算不上。
而眼前这个神秘女子,随口几句指点,便道尽了这门绝世神功的真谛。
高人。
这是真正的绝世高人!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什么骄傲。
“噗通”一声。
莫雪双膝跪地,对着墙上的女子,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前辈大恩!晚辈莫雪,没齿难忘!”
“求前辈教我!”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希冀。
只要能得到这位前辈的指点,何愁大仇不报?何愁黑楼不灭?
哪怕是让他做牛做马,他也心甘情愿!
然而。
墙上的女子并没有因为他的跪拜而动容。
她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那美好的曲线在月光下一览无余。
“教你?”
她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子意兴阑珊。
“太麻烦了。”
“况且……”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瞥了莫雪一眼。
那一眼,冷漠,疏离,带着一种看蝼蚁般的漫不经心。
“这么简单的第一层心法,都要练成这副鬼样子。”
“资质太差。”
“无趣。”
话音落下的瞬间。
她的身影在月光下微微一晃。
就像是一滴墨水融入了深潭,又像是一缕青烟散入了夜风。
毫无征兆。
无声无息。
那个青色的身影,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了围墙之上。
连一丝气息都没有留下。
仿佛她从未出现过,这一切不过是莫雪濒死前的一场幻梦。
唯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冷香。
莫雪跪在地上,保持着仰视的姿势,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资质太差?
无趣?
这几个字,像几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抽得他头晕目眩。
他自幼便被誉为武学奇才,三岁识穴,五岁练气,十岁便已踏入后天之境。
整个江宁武林,谁不夸赞莫家麒麟儿天赋异禀?
可在这个神秘女子的口中。
他竟然只是个资质太差的蠢材?
巨大的落差感,让莫雪那颗刚刚才火热起来的心,瞬间跌入了冰窖。
他不甘心。
他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冲到围墙边,纵身一跃,双手攀住墙头,向外张望。
空荡荡的巷子。
只有几只野猫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发出几声凄厉的叫唤。
哪里还有那个青衣女子的影子?
莫雪颓然地松开手,落回院中。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刚刚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却又眼睁睁地看着它从指缝间溜走。
绝望。
却又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疯狂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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