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是谁？”
李宗道死死盯着岳云，又看了看那个依旧一脸淡定的蓝田县令，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这哪里是什么昏官和保镖？
这等身手，哪怕是在大宋禁军的精锐中，也是凤毛麟角！
“李将军，别来无恙啊。”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时，一直躲在后面的沈安摘下了头上的毡帽，快步走了出来，声音颤抖地喊道：“看看我是谁！”
李宗道眯起眼睛，借着从树叶缝隙透下来的阳光，定睛一看。
“沈……沈百户？”
李宗道浑身一震，手中的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沈安曾是他麾下的斥候，后来进了锦衣卫，两人有过命的交情。
之前沈安拼死回京告御状，李宗道是知道的，但他以为沈安早就死在了路上，或者是被官府抓了。
“你没死？你怎么会和这个狗官在一起？”李宗道指着崇祯，一脸的难以置信。
“大胆！”
沈安厉喝一声，几步冲到李宗道面前，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眼眶通红，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几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李宗道！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坐在马上的这一位，究竟是谁！”
“他……他不就是那个买官的朱……”
李宗道下意识地看向崇祯。
此时，崇祯已经翻身下马，随手扯掉了那身臃肿可笑的官袍。
那一瞬间，那股属于帝王的、不怒自威的气势，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虽然身形有些消瘦，穿着便服，但那双深邃如海、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李宗道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当年北伐，宿州大战，官家曾在点将台上亲自指挥作战。
那一刻的龙颜，早已深深烙印在每一个大宋军人的骨髓里。
李宗道的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又像是抽去了所有的力气。
“噗通！”
这位在西夏大军面前都不曾弯腰的七尺汉子，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雪地里。
“罪……罪臣……李宗道……”
他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声音沙哑破碎，眼泪混合着脸上的污泥，瞬间决堤而下：“叩见……陛下！”
周围的“土匪”们，也就是李宗道仅存的那些亲兵，见主将下跪，虽然不知详情，但也纷纷跟着跪倒一片。
“起来。”
崇祯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李宗道的双臂。
看着眼前这个如同野人一般的将军，脸上那道为了躲避追杀而留下的狰狞刀疤，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愤怒。
“朕的大将，没死在抗金的战场上，没死在西夏人的刀下，却被逼得在这深山老林里当野人……”
“陛下！！”
听到这句，李宗道积压了数月的委屈、绝望、仇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像个孩子一样，死死抓着崇祯的手臂，嚎啕大哭。
“臣不苦！臣死不足惜！可是……可是臣的妻儿……臣那刚满十六岁的女儿啊……”
李宗道一边哭，一边用头狠狠地磕着地上的石头，鲜血直流：“范致虚那畜生……那是畜生啊！陛下，陕西的天……真的黑透了！”
“朕知道，朕都知道了。”
崇祯不顾李宗道身上的污秽，用力拍着他的后背，眼中杀机毕露：“朕这次来，就是来把这黑了的天，捅个窟窿！把那些吃人的畜生，一个个剥皮抽筋！”
良久，李宗道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陛下，您怎么会亲自涉险？这里太危险了，范致虚手眼通天，若是让他知道您在这里……”李宗道擦干眼泪，满脸担忧。
“正因为他手眼通天，朕才要演这出戏。”
崇祯冷笑一声，恢复了冷静与睿智，看着李宗道，沉声道：“李将军，朕现在还不能给你平反，甚至，还得委屈你继续在这山里待一阵子。”
李宗道一愣，随即抱拳道：“只要能报仇，陛下让臣做什么都行！”
“好！”
崇祯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摊开在雪地上。
“朕现在的身份，是贪财好色的蓝田县令朱由检，朕这次进山，名义上是剿匪，实际上是来找你这支奇兵。”
崇祯指着地图上的几处要道：“范致虚之所以让你活到现在，是因为他还要利用‘匪患’来向朝廷索要剿饷，那朕就顺了他的意。”
“今日，咱们要演一出‘血战’，你要假装不敌，带着人往深山里撤，朕会对外宣称，蓝田县令英勇无畏，身先士卒，虽然‘惨胜’，但也受了重伤。”
崇祯指了指自己的胳膊道。
“官家！”岳云大惊：“臣怎么能让您受伤呢？”
他以为官家要让自己给他一刀，制造伤口。
“想什么呢？”崇祯瞪了他一眼：“给朕手臂上绑上绷带即可！”
“而你，李宗道，朕给你一道密旨和五万两银票。你给朕在这秦岭里招兵买马，把队伍拉起来！不是当土匪，而是当朕的御营亲军！”
“一个月！朕只给你一个月时间！”
崇祯伸出一根手指：“一个月后，当朕在长安城发难之时，朕要你带着这支奇兵，给朕从背后狠狠地捅范致虚一刀！封锁潼关，关门打狗！能不能做到？！”
李宗道听得热血沸腾，眼中的死灰之色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复仇的火焰和报国的壮志。
他猛地磕了一个头，声音铿锵有力，震得山谷回响：“臣李宗道，领旨！一个月后，若不能提兵至长安勤王，臣便提头来见！”
……
半个时辰后。
秦岭山口。
一场惨烈的“激战”刚刚结束。
“哎哟……疼死本官了……快！快扶本官一把！”
崇祯捂着左臂，在一群衙役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逃了出来，看起来狼狈不堪，嘴里还不停地咒骂着：
“妈的！这帮土匪太凶了！幸亏本官命大！不过本官也没吃亏，刚才那一剑，至少捅死了他们那个带头的！”
“快！回城！给范巡抚报捷！就说本官拼了老命，重创流寇，把他们赶进深山老林里去了！这可是天大的功劳！这回不给本官升官发财，本官跟他没完！”
那一群吓破了胆的衙役，虽然没看清具体的战斗过程（都趴着呢），但看到县令老爷这副惨状，流寇们由一拥而散逃了，衙役们一个个都信以为真，纷纷竖起大拇指：
“大老爷威武！大老爷真是神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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