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东边的天际才泛起一抹鱼肚白,像一块巨大的素帛被初升的朝阳染上了淡淡的水墨,边缘处还晕开几分浅浅的绯红。
花果山的水帘洞外已是热闹非凡,早起的猴子们扛着竹扫帚清扫着昨夜的狼藉——地上散落着啃剩的兽骨、吃空的果壳,还有几串被踩扁的糖葫芦签子。几只胆大的小猴顺着桃树的枝桠往上爬,爪子扒着沾着露水的桃叶,伸手去摘最新鲜的露水桃,枝桠晃动间,晶莹的露珠“滴答”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打湿了石板缝里钻出的青苔。
孙悟空伸了个懒腰,骨节“咔咔”作响,像老松木在风中舒展枝丫,他打了个绵长的哈欠,带着几分惺忪从水帘洞内踱了出来。洞外的青石板上,还留着几处没有燃尽的篝火,木炭透着暗红的光,像沉睡的星辰藏在灰烬里,偶尔“噼啪”一声爆出个火星,旋即又归于沉寂,只余下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混进晨雾里。
那是昨天晚上猴子们把猎来的野味架在火上烤熟,围着篝火大快朵颐留下的痕迹——烤鹿腿的焦香里带着松木的醇厚,烤兔肉的脂香裹着蜂蜜的甜润,烤野鸡的熏香混着孜然的辛辣,这些香气还残留在潮湿的空气中,与清晨的水汽缠在一起,格外诱人,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打转转,连路过的山风都带着几分垂涎。
几只早起的小猴子正蹲在篝火边,鼻尖凑得离炭火极近,被熏得直揉眼睛,眼角挤出几滴泪来。它们用树枝小心翼翼地拨弄着残余的炭火,火星子被挑得四散飞溅,在晨雾里划出细碎的光痕,只为从灰烬里找到点没吃完的肉渣——哪怕是一小块烤得焦黑的兔皮,也能让它们乐得吱吱叫。
见孙悟空出来,小猴子们都纷纷蹦跳着行礼,尾巴翘得老高,声音脆生生的:“大王早!”孙悟空摆了摆手,嘴角噙着笑,看着这些机灵的小家伙,心里头暖洋洋的,像揣了个小火炉。他转身朝演武场走去,脚下的青石板被露水打湿,踩上去有些滑,发出“沙沙”的轻响,惊起了几只在石缝里打盹的蟋蟀,“瞿瞿”叫着钻进了草丛。
刚到演武场,就见玄女和白衣仙子正站在场边的大槐树下。两人手里各拿着一张图纸,凑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眉头时而蹙起如小山,时而舒展开来似春波。
图纸上画着些奇奇怪怪的线条,有笔直如剑的直线,有圆润似月的弧线,还有些密密麻麻的小字标注着尺寸,像是某种器械的模样。孙悟空大步走过去,脚下的草鞋碾过场边的青草,带起几片沾着露水的叶子,老远就喊:“师姐,玄女师父,你们在讨论什么呢?大清早的就这么热闹,莫不是在琢磨什么新宝贝?”
白衣仙子见他来了,眼睛一亮,像落了颗启明星,笑着把手中的图纸递过去:“悟空,你来的正好,看看这个。我琢磨着,把咱们的‘灭魂’霰弹枪也改成用弹匣供弹,这样装弹能快些,打起仗来也能占些先机。就是这弹匣的体积有点大,你瞧,差不多得有一个人的半个身子那么高,携带怕是有些不便。”
孙悟空接过图纸,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图纸上的霰弹枪比原来的多了个长长的弹匣,用朱红的线条标着尺寸,长约三尺,宽约五寸,确实不小,像个沉甸甸的铁匣子。他疑惑地挠了挠头,手指在图纸上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师姐啊,霰弹枪的子弹有那么大吗?用得着这么长的弹匣?咱们平时用的连火铳,弹匣也就一尺来长,这都快赶上俺老孙的金箍棒短截了。”
白衣仙子笑着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一颗连火铳步枪的子弹和一颗十二号霰弹枪子弹。连火铳子弹像个细长的铜钉子,黄铜外壳闪着冷光,弹头尖尖的带着锐气;霰弹枪子弹则像个圆滚滚的小铜锤,看着就敦实,底座处还留着击发的凹痕。她把它们并排放在一块平整的青石板上,指着说:“你自己瞧。”众人定睛一看,果不其然,霰弹枪子弹的黄铜外壳比连火铳步枪的子弹粗出来整整两圈,像个矮胖子站在瘦高个旁边,高度也比连火铳步枪的子弹高出一头,沉甸甸的压得石板都微微下陷,仿佛能听见石头被压得“咯吱”作响,看着就扎实得很。
孙悟空嘿嘿一笑,用手指拨了拨两颗子弹,子弹在石板上滚动,发出“咕噜噜”的轻响,像两个调皮的小玩意儿在赛跑:“师姐,这不比还真看不出来,原来这霰弹枪子弹竟是这般模样,难怪要做那么大的弹匣。这么算下来,一个弹匣怕是也装不了多少发,顶多十几发就满了。”
玄女在一旁接口道,指尖轻轻点了点霰弹枪子弹,指甲上的淡粉色蔻丹与黄铜外壳相映成趣:“你这猴子,平时看着机灵,这点事倒没想明白。毕竟霰弹枪子弹里面装着十二颗铅丸呢,能不大吗?那铅丸个个都跟小拇指盖似的,圆滚滚的,再填上火药,封上底火,可不就把子弹撑得这么壮实。”
孙悟空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露出两排白牙,像藏了串珍珠:“哦!我倒把这茬给忘了,里面还塞着那么多铅丸呢。对了,师父,怎么不见南方七宿和沙僧呢?昨天说好今天一起训练的,莫不是睡过头了?”
白衣仙子笑道:“他们呀,今日和东方七宿调换了差事。南方七宿要回天庭述职,说是玉帝查问近来凡间的星象异动,什么荧惑守心、太白经天的,少不得要去回话。沙僧想着许久没回天庭看看,惦记着南天门的老相识,就跟着他们一块去了,索性就把训练的日子调换了。不过今天只有东方七宿过来,猪八戒是来不成了——他身为天蓬元帅,这会儿正忙着在天河水军大营训练水兵呢,说是新征了一批河妖入伍,那些家伙水里来水里去的,野性得很,得好好调教调教,抽不开身,所以他那队的训练就得暂停一天了。”
孙悟空听后点了点头,嘴角撇了撇,像是想起了那些滑不溜丢的河妖:“原来如此,倒是辛苦他了。那河妖个个滑不溜丢的,训练起来怕是费劲得很,保不齐还会偷偷往他靴子里灌水。”
就在此时,天空中飘过几朵祥云,祥云边缘镶着金边,在晨光中格外显眼,像被巧手绣上了金丝。
东方七宿踏着云头按落下来,稳稳地落在演武场上,云气散去,露出他们的身影。角木蛟走在最前面,身上的铠甲经过晨露打湿,闪着亮晶晶的光,像披了一身碎钻,每走一步都晃得人眼晕;亢金龙紧随其后,龙鳞在阳光下泛着青幽的光,鳞片边缘还沾着几星露水,折射出七彩的光;房日兔耳朵上还别着朵小野花,粉白相间的花瓣上带着露珠,想必是路上顺手摘的;心月狐裙摆上沾着几片蔷薇花瓣,走动间香气袭人,像是从花丛里走出来的;尾火虎打着哈欠,眼角还挂着点泪花,像是没睡醒,身上的虎纹在晨光里忽明忽暗;箕水豹拎着个水囊,时不时喝上一口,喉结滚动间,水囊上的兽皮绳跟着晃动;氐土貉则背着个小包袱,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些什么,走路时还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角木蛟走上前,对着白衣仙子拱手笑道,铠甲上的铜环随着动作“叮当作响”:“仙子早!昨天的狩猎比赛可真是痛快,我回了自己的宫殿,把猎来的野味好好烤了烤,鹿腿用蜂蜜腌了三个时辰,野猪肉抹了西域来的香料,和手下的仙官们围着火炉饱餐了一顿,个个吃得肚儿溜圆,连打个嗝都带着肉香。还有些剩下的猎物,我直接交给后厨的仙官了,让他们也尝尝这凡间的美味,那些平日里只吃仙果的家伙,尝了一口就放不下筷子,一个个竖着大拇指说好吃呢。”
玄女听后点了点头,眼中带着赞许,像春风拂过湖面:“不错不错,懂得有福同享,看来你这将军当得越发有样子了,知道体恤下属了。”
尾火虎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插了句嘴,他凑到孙悟空身边,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胳膊,压低声音说,语气里满是戏谑,像只偷腥的猫:“孙大圣,你是不知道啊,昨天晚上才叫热闹。心月狐在心宿的宫殿里升起篝火,烤着她猎来的土拨鼠,那小家伙被烤得油光锃亮,还拿出珍藏的千年仙酒,琥珀色的酒液在夜光杯里晃悠,一群人围着火堆猜拳行令,行令的喊声差点掀了屋顶,喝得不亦乐乎。结果不知怎么的,没控制好火势,火星子溅到了帐幔上,那帐幔是上好的云锦做的,织着百鸟朝凤的纹样,一点就着,‘腾’地一下就燃起来了,火苗蹿得比人还高,差点把宫殿给烧着。最后忙忙活活找水扑了半天才算完事,现在想想都后怕,她那宫殿里可有不少上古传下来的宝贝呢,要是烧了,玉帝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说完,他转过头,故意提高了声音问心月狐,眼睛里闪着促狭的光,像藏了两颗调皮的星子:“对了,狐姐,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昨天晚上在天庭你不是说不吃那些土拨鼠吗?说什么‘本狐仙怎会吃这等俗物’,怎么转脸就动嘴吃了?莫不是那土拨鼠的香味实在太诱人,把你的馋虫勾出来了?”
心月狐脸一红,像是抹了层胭脂,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随即扬起下巴,哼了一声,九条狐尾在身后轻轻摆动,带起一阵香风,拂得周围的青草都弯了腰:“本狐仙啥时候说过不吃了?那是本狐靠自己的美貌得来的猎物,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吃了怎么了?再说了,那土拨鼠烤得外焦里嫩,撒上些孜然和辣椒粉,咬一口滋滋冒油,味道着实不错,比天庭的玉露琼浆还解馋。还有,没控制好火势纯属意外,谁知道那帐幔那么不经烧,本狐仙也没想到火势会那么大,不过最后不是没事了嘛,小题大做。”
玄女瞪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严肃,像寒霜覆在梅枝上:“心月狐,日常用火可要注意安全,你那心宿殿里摆着不少书卷字画,还有些龙涎香、安息香之类的易燃香料,都是些碰不得火星的东西。要是哪一天真把宫殿烧着了,烧毁了天庭的典籍,仔细你的皮,到时候就算是我,也保不住你蹲天牢,到时候有你哭的。”
心月狐吐了吐舌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连忙上前拉着玄女的袖子,轻轻摇晃着,撒娇道:“知道了,娘娘,我以后一定小心,再也不敢了。下次我就在院子里烤,离屋子远远的,旁边再放两桶水,保证不会再出岔子,您就别生气了嘛。”
玄女这才缓和了语气,拍了拍她的手,指尖触到她衣袖上的丝绸,滑溜溜的:“行了,别贫嘴了,该开始训练了。猪八戒没来,他那队没人管,你们七个就平分了他的队伍,每人多带几个猴子,都给我尽心点,别让他们偷懒耍滑,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角木蛟立刻上前一步,拱手道,声音洪亮得像敲钟:“明白,娘娘放心,保证把他们训得服服帖帖的,保管一个个都跟小老虎似的精神,上了战场能嗷嗷叫。”
玄女翻开手里的训练手册,手册的纸页有些泛黄,边缘处还带着点磨损,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种训练项目和要求,字迹工整如蝇头小楷。她清了清嗓子说:“今日主要是体能训练,所有人听令!”她提高了声音,像一阵风刮过竹林,震得周围的树叶都沙沙作响,叶片上的露水“簌簌”往下掉:“今天训练三个项目:俯卧撑、仰卧起坐,还有深蹲。至于做多少个,由你们各自的教头说了算,都给我拿出点精神来,不许偷懒耍滑,谁要是敢耍小聪明,我就让他加练一倍!”
角木蛟大步走到自己分管的那队猴子面前。这些猴子大多是些半大的小家伙,最大的也不过三尺来高,最小的才刚学会走路没多久,毛茸茸的像一团团毛线球,一个个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好奇,尾巴还在身后轻轻摇晃。角木蛟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声音洪亮如钟,震得旁边的小草都抖了抖:“都听好了!俯卧撑两百个,仰卧起坐两百个,深蹲一百个,现在开始!”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亢金龙就咋舌道,龙眉都拧到了一起,像打了个死结:“不是吧兄弟,你这是把他们当天兵训啊?咱们天兵天将也不过是这个数,那些小家伙细胳膊细腿的,一阵风就能吹倒,哪禁得住这么折腾?怕是做不了几十个就得趴下,到时候哭哭啼啼的,看你怎么收场。”
房日兔也跟着点头,长耳朵抖了抖,像两片被风吹动的叶子:“就是就是,这也太狠了,我看一百个都够呛,要不减半?五十个差不多了,循序渐进嘛。”
心月狐捂着嘴笑,眼角弯成了月牙,走到自己那队的猴子面前,声音柔得像水,能把石头都泡软:“你们看我多么温柔,所有人听好,俯卧撑二十个,仰卧起坐二十个,深蹲二十个,做完了休息会儿,喝点水,吃点果子,可别累着了。”她还从袖袋里掏出些野果,红的像玛瑙,绿的像翡翠,分给猴子们:“先垫垫肚子,有力气才能好好训练,乖哦。”
尾火虎在一旁看着,笑着对心月狐那队的一个小猴子说,语气里满是羡慕,尾巴尖还轻轻扫了扫地面:“你们这一队可真幸福,摊上这么好的教头,不像我们,怕是要累趴下咯。回头我跟你们狐姐说说,把我也调到这队来得了,我保证听话。”
而在演武场的大槐树底下监督的玄女、白衣仙子和孙悟空,把这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
玄女皱着眉,指尖轻轻敲击着手里的手册,发出“嗒嗒”的轻响,像在盘算着什么:“角木蛟也真是的,上来就让猴子们做两百个俯卧撑和仰卧起坐,他当这些小猴子是铜铸铁打的呢?说句实话,我一口气也只能做一千个,再多也扛不住,胳膊都得酸好几天,更何况还是这些小家伙们,怕是要累坏了,明天都爬不起来。”
孙悟空摸着下巴,嘿嘿一笑,露出几分狡黠,像只发现了桃儿的猴子:“要是我的猴子们累着了,哼,小心他的屁股被俺的金箍棒打开花,让他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到时候可别求饶,俺老孙可不会心软。”
白衣仙子连忙拉住他的胳膊,笑着劝道,指尖还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好啦好啦,悟空,别冲动。或许角木蛟就是一时紧张说错了数,他也是想让猴子们多练练,增强体质,免得以后受欺负。咱们就静静看着,要是真累着了再出面不迟,免得平白生出祸端,伤了和气,到时候不好收场。”
三人正说着,突然见天边有一朵祥云急速飞来,像一道白色的闪电划破晨空,云边还带着点水汽,想必是从江河上方掠过。
祥云上站着个身穿素白宫装的仙娥,裙摆随风飘动,像一朵盛开的白莲花,衣袂翻飞间,露出里面水绿色的衬裙,像荷叶托着花苞。那仙娥驾着祥云,径直朝演武场而来,到了近前,稳稳按落云头,云气散去,露出她清丽的面容,眉如远黛,目含秋水,发髻上还插着一支白玉簪,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径直走到三人面前,神色恭敬,像株临风的兰草。
孙悟空眯起火眼金睛,上下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见她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青丝如墨,用一支莹白的玉簪绾着,连半根碎发都未曾垂下;腰间系着条碧绿的玉带,玉质温润,上面雕刻着细密的云纹,末端还坠着两颗小小的珍珠,走动间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叮咚”声。
他挠了挠下巴上的绒毛,开口问道:“你是谁呀?大清早的驾着祥云闯到俺老孙的花果山,是来找谁?又有什么事?”
那仙娥闻言,先是敛衽躬身,对着玄女盈盈一拜。她屈膝时裙摆如花瓣般散开,弯腰时脊背挺得笔直,整套宫礼行云流水,带着娲皇宫独有的庄重雅致:“玄女娘娘,奴婢是娲皇宫前殿侍奉的仙娥,名唤碧月。奉女娲娘娘的玉旨前来,请您移步娲皇宫一趟,娘娘说有要事与您相商,事关重大,需得当面细说。”
玄女闻言,眉头顿时蹙起,如远山含黛,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疑惑。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绣着的星辰纹样,沉吟道:“本神与女娲娘娘素无深交,自上古以来便未曾有过什么往来,她今日突然找我,会是什么事?若真是寻常事,有什么话不能让你在这儿说,非要劳师动众让我跑一趟?莫不是娲皇宫那边出了什么难处,需要本神相助?”
碧月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如两把精致的小扇子,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恭敬的谨慎:“奴婢不知。娘娘只是在殿内焚香静坐时,突然吩咐奴婢前来请您,只说此事关系重大,必须当面与您商议,其余的,奴婢一概不敢多问。还请娘娘移驾,莫要让娘娘久等才好。”
孙悟空在一旁听得心头发痒,像有只小猴子在挠,忍不住插嘴问道:“对了,俺老孙倒要问问你,女娲姐姐近来身子如何?她还好吗?身体康健?”
碧月这才微微抬了抬眼,眸中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声音也轻快了几分,如清泉流过石涧:“托大圣的福,娘娘身体康健得很,每日清晨都会去后山采些灵草,午后便在宫门前的桃树下静坐,偶尔也会捏些泥偶解闷。近来娘娘心情格外好,时常对着那些新捏的泥偶笑呢。她还时常念叨着大圣当年大闹天宫的趣事,说您是个有勇有谋、敢作敢当的性情中人,是三界少有的真性情。”
玄女沉吟片刻,目光如炬,扫过演武场上正在摩拳擦掌准备训练的众人——角木蛟正板着脸给猴子们讲动作要领,心月狐在一旁偷偷给小猴子们塞野果,尾火虎则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地里画着什么。她收回目光,对碧月说:“行,你且稍等片刻,我吩咐几句就跟你走。”说罢,她转头对东方七宿朗声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洪钟贯耳:“你们几个给我好好盯着训练,不许偷懒耍滑,更不许克扣猴子们的休息时间!本神有事先离开一会儿,等我回来,要是发现谁没尽心,仔细你们的皮!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念旧情,绝不轻饶!”
角木蛟立刻挺直了腰板,抱拳高声应道,声音洪亮得响彻整个演武场,连远处的山峰都传来了回音:“娘娘放心!属下等保证好好训练,绝不敢有丝毫懈怠,定把这些小猴子训得个个身强体健,能上刀山下火海!”
玄女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对碧月说:“咱们可以走了。”两人各自掐了个法诀,架起祥云。玄女的祥云呈淡紫色,如铺开的紫绸;碧月的祥云则是月白色,像揉碎的月光。两道云影一前一后,朝着涉县娲皇宫的方向飞去,掠过层层叠叠的山林,快如闪电,只在天空中留下两道淡淡的白痕,转瞬即逝。
演武场上,孙悟空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直到那两道云痕彻底消失在天际,才挠了挠头,一脸不解地小声问白衣仙子:“师姐,你说玄女师父这是要去干什么?女娲姐姐可是上古大神,轻易不召见旁人,这次突然找她,还非得当面说,神神秘秘的,莫不是有什么天大的事?”
白衣仙子也挠了挠头,一脸茫然,她伸手摘下一片落在肩头的槐树叶,轻轻捻着:“我也不知道。女娲娘娘是创世神,身份尊贵无比,向来深居简出,这次突然召见玄女娘娘,想必是真有什么非同小可的要事。咱们在这儿瞎猜也没用,还是等娘娘回来再问吧。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盯着他们训练,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话分两头,却说玄女和碧月驾着祥云,速度快如流星。风声在耳边呼啸,如万马奔腾,吹得衣袂猎猎作响;下方的山川河流像走马灯似的飞速闪过——青翠的山峦连绵起伏,如一条绿色的巨龙;蜿蜒的江河波光粼粼,似一条银色的丝带;田野里的农夫已经开始耕作,身影小得像蚂蚁。不消半炷香的时间,两人便抵达了涉县的娲皇宫。
她们按落云头,稳稳地落在宫门外的汉白玉石阶前。宫门前的广场上热闹非凡,黑压压的全是人。不少善男信女背着香烛,提着供品,前来烧香祈福。有的人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额头抵着地面,虔诚得不得了;有的人在巨大的香炉前插香,香火鼎盛,烟雾缭绕,几乎要遮住宫殿巍峨的轮廓;还有几个孩子围着广场中央的女娲雕像追逐打闹,笑声清脆。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咚——咚——”一声一声,仿佛能荡涤人心中的尘埃。
她们穿过熙熙攘攘的集市,集市上更是热闹得紧。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笑声不绝于耳,汇成一片喧嚣的人间烟火。有卖糖葫芦的老汉,扛着个插满红彤彤糖葫芦的草靶子,边走边喊:“冰糖葫芦,甜掉牙咯——”引得一群孩子围着他转,吵着要爹娘买;有捏面人的艺人,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摆着五颜六色的面团,手指翻飞间,一个个栩栩如生的面人就捏了出来——孙悟空的火眼金睛、猪八戒的大耳朵、沙和尚的月牙铲,捏得活灵活现,最是抢手;还有说书先生在搭起的凉棚下,唾沫横飞地讲着女娲补天的故事,说女娲如何炼出五色石补好苍天,如何斩下巨鳌的四足以立四极,如何杀死黑龙以济冀州,引得一群人围着听,时不时发出阵阵惊叹和喝彩。
到了娲皇宫的宫门前,两扇巨大的宫门紧闭着,门上镶嵌着铜钉,闪着古铜色的光。守宫的两个仙童见是碧月带着客人来,连忙上前一步,其中一个仙童问道:“碧月姐姐,这位是?”碧月轻声道:“这位是九天玄女娘娘,奉娘娘之命前来,快通报吧。”仙童不敢怠慢,连忙转身跑进宫内通报。
片刻后,宫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发出沉闷而古老的声响,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巨兽苏醒。三个穿着绿袄的仙童走了出来,梳着双丫髻,发髻上系着红丝带,脸上带着稚气未脱的笑容,对着玄女深深一揖:“玄女娘娘,我家娘娘已在正殿等候,请随我们来。”
玄女点点头,跟着仙童走进宫中。穿过几座庭院,庭院里种着许多奇花异草——有开着蓝色花朵的忘忧草,有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同心兰,还有叶片会随着音乐舞动的含羞草,空气中弥漫着阵阵清香。几只雪白的仙鹤在庭院中央的池塘边悠闲地踱步,见有人来,也不惊慌,只是优雅地梳理着羽毛,偶尔发出一声清亮的鸣叫。
到了正殿门口,仙童轻轻掀开挂在门口的珠帘,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发出“叮铃铃”的悦耳声响。仙童掀开珠帘,轻声道:“娘娘,玄女娘娘到了。”
玄女走进正殿,只见殿内陈设简洁古朴,却处处透着不凡。墙壁是用洁白的玉石砌成的,地面铺着光滑的青石板,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正中央摆着一张紫檀木茶几,纹理细腻,泛着温润的光泽,上面放着一壶刚泡好的仙茶,水汽袅袅升腾,带着淡淡的清香;旁边放着两个青瓷茶杯,杯身上绘着缠枝莲纹,笔触细腻,栩栩如生。
女娲娘娘穿着一身素雅的米白色长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淡淡的云纹,随着她的动作,云纹仿佛在流动。她正坐在一旁铺着软垫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串紫檀木菩提子,指尖轻轻捻动着,显然已等候多时。
玄女连忙上前行了个大礼,双手交叠放在腰前,躬身道:“见过女娲娘娘。不知娘娘召唤,有何吩咐?”
女娲笑着抬手,声音温和如春风:“玄女妹妹,不用多礼,快请坐吧。来,尝尝我这刚从昆仑山上采的云雾茶,用玉泉水泡的,味道还不错。”
玄女谢过,在对面的软榻上坐下,身姿依旧挺拔。她刚坐稳,便开门见山地问:“娘娘,您一向深居简出,今日突然找我来,想必是有要事,还请明示。”
女娲放下手中的菩提子,亲自提起茶壶,给玄女倒了杯茶。茶汤碧绿清澈,像一块上好的翡翠,香气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她放下茶壶,笑道:“爽快爽快,我就喜欢妹妹这种开门见山的性子,不绕弯子。那我也就直说了——本宫问你,你觉得现在的天庭怎么样?”
玄女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像是有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她沉吟片刻,缓缓道:“天庭如今阶级森严,天规天条严苛刻板,许多条文早已不合时宜,不得民心。这些年,下界各处已经爆发了不少次起义,虽都被天庭派兵镇压下去,但百姓心中的怨气却越积越深,如同一座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从外面看,天庭金碧辉煌,仙气缭绕,高贵无比,实则内里早已腐朽不堪,不少天将借着职权,在凡间作威作福,压榨百姓,实在是……唉,一言难尽。”她没再说下去,但话里的无奈和痛心,已显而易见。
女娲叹了口气,眼中满是痛心和悲悯,仿佛能看到凡间百姓所受的苦难:“是呀,你说的没错。这三界,早已不是当年那般清明了。那妹妹是怎么想的呢?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继续下去?”她说着,把茶杯轻轻推到玄女面前。
玄女急忙接过茶杯,指尖触及微凉的杯壁,竟有些发凉。她低声道:“娘娘,我还没考虑过这些。毕竟我只是个兵法大神,职责就是管理天将,给那些心怀正义的人传授兵法,守护三界的秩序。至于其他的事情,自有天庭的规法管着,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也不敢越权。”
女娲看着她,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像两把能洞穿人心的利剑:“是呀,玄女妹妹这话说的没错,你只给正义的人传授兵法。但本宫问问你,”她微微凑近玄女,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如果你传授兵法的那个人,后来被权力迷了心窍,变得不正义了呢?他用你教的兵法去做坏事,你还要继续帮他吗?”
玄女毫不犹豫地说:“娘娘,我还没看走眼过。我所传授兵法的人,都是我再三考察、深思熟虑过的,他们心性坚韧,心怀大义,绝不会轻易被外物所惑,更不会变坏。”
女娲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痛心和失望:“好,那我再问你,你给天庭众天将传授兵法,他们却用你教的兵法去训练军队,去压榨凡人,去欺负那些我用手、用神泥一个一个捏出来的人!三界之内,哪一个人不是我的心头肉?因为他们都是我造出来的,我是他们的母亲啊!一个母亲,怎么能忍心看着她的孩子们被这样压榨欺辱?他们的哭喊声,你难道听不见吗?玄女妹妹,这就是你说的再三考虑?你的正义,难道就只限于传授兵法的那一刻吗?”
玄女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她放下茶杯,杯底与茶几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她低声道:“传授天将兵法,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是天条规定的,我也不敢违反。我……我也很无奈。”
女娲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都被震得跳了跳,茶水溅出几滴,落在青石板上。她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很好!既然天条不公,那就反了它!”她紧紧盯着玄女,眼神灼灼,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决心:“玄女妹妹,咱们回归正题。你是想加入我这一边,反抗这不公的天条,给天下的老百姓一个公道,让他们能过上安稳日子?还是继续站在天庭那边,成为他们压榨凡人的帮凶,助纣为虐?”
玄女大惊失色,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她连连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娘娘,您……您胡说什么?反抗天条?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弥天大罪啊!哪有这么简单?更何况您是上古创世神,身份尊贵,怎么能……怎么能做出这等事来?”
“我的使命是保护凡人,”女娲打断她,语气坚定如磐石,带着一种舍我其谁的担当,“只要能让我的孩子们过得好,别说反抗天条,就是让我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也愿意。既然你也知道我是创世神,那你就应该明白,我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三界苍生,为了那些受苦受难的凡人。你好好想想吧,是守着那腐朽的天条,还是跟着我,为凡人讨回一个公道。”
玄女踉跄着又后退一步,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白了。她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声音带着颤抖:“娘娘,容我……容我好好想一想,这事实在是太重大了,关乎三界安危,我……我一时之间做不了决定,真的做不了……”
女娲从袖袋里掏出一个令牌,令牌是用玄铁打造的,乌黑发亮,上面用黄金镶嵌着两个古朴的篆字——“反抗”,笔画苍劲有力,仿佛带着千钧之力;令牌边缘还雕刻着祥云纹路,精致而庄严。
她把令牌轻轻放在茶几上,推到玄女面前,笑着说:“好,玄女妹妹,你就好好想想,不用急着答复我。要是想通了,愿意加入我这一边,我就把这令牌给你。有了这个令牌,你就正式成为我们反抗队伍的一员,到时候,咱们一起并肩作战,为凡人讨回公道,还三界一个清明。”
玄女看着那块令牌,令牌上的“反抗”二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她心跳加速,如擂鼓一般。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问道:“娘娘,我要是……我要是加入了反抗的队伍,到最后……咱们有多大的胜率?天庭势大,咱们……能成功吗?”
女娲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眼神深邃如夜空:“这是机密,在你没有加入之前,恕我不能泄露。你只需知道,跟着我,不会错。天道自在人心,民心所向,便是胜利所在。”
玄女不再多问,对着女娲深深行了一礼,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告辞娘娘,让我好好想想。”
女娲点了点头,没再挽留,只是重新拿起那串菩提子,指尖缓缓捻动着。
玄女转身走出正殿,脚步有些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她穿过热闹的集市,耳边的喧嚣仿佛都离她远去,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她架起祥云,朝着花果山的方向飞去。天空中的风依旧吹拂着,却吹不散她心头的迷茫。她心里乱如麻,一边是坚守多年的职责和天条,是自己一直以来信奉的秩序;一边是女娲娘娘的质问,是为凡人讨公道的大义,是那些受苦百姓的期盼。究竟该如何选择,她一时之间,竟也没了主意,只觉得前路一片迷雾,看不清方向。
赋词一首:
《临江仙·演武娲皇事》
晓雾花果山渐醒,演武场议火器新。铅丸铜匣论纷纭,猴兵初受训,松紧各分伦。
忽有仙娥传玉讯,娲皇宫内语惊人。天条苛弊触苍神,令牌藏逆志,玄女意难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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