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城,曹丕行辕。
年轻的世子将父亲曹操传来的露布文稿和周晏的密信并排放在案上,看了又看。烛火跳跃,映着他日渐棱角分明的脸庞。
庞统坐在下首,细长的眼睛眯着,手指在膝上无意识地划动,仿佛在推演什么。高顺按剑立在门侧,像一尊沉默的铁塔。
“士元先生,”曹丕终于开口,声音因连日军务而略带沙哑,“父相露布天下,招揽流民,此乃阳谋,直指各诸侯软肋。我军当下该如何应对?”
庞统抬起眼,目光先扫过周晏那封只有寥寥数语的密信——“困之、疲之、分化之,不若擒之、降之、用之。然分寸在你。”字迹潦草随意,却字字千钧。
“公子,”庞统缓缓道,“魏公此策,乃釜底抽薪。然见效需时。眼下最紧要的,是刘备这支偏师。”他走到沙盘前,手指点在宛城方向,“诸葛亮此计,名为接应西凉残军,实则为刘备寻退路,或接应司马懿。我军若放任其北上,一旦与汉中张鲁勾连,或真让司马懿窜入荆州,则后患无穷。”
曹丕走到沙盘旁,凝视着宛城周边地形:“先生之意是……”
“将计就计。”庞统手指从宛城划向汉水,“让曹仁将军佯装被刘备偏师牵制,放松对汉水南岸的封锁。同时,密令文聘将军率水军精锐,趁夜色沿汉水潜行至宜城附近登岸,截断刘备偏师归路。再令曹仁将军从樊城出兵,两面夹击。”他顿了顿,“如此,可将刘备这支偏师,围死在汉水以北、宛城以南的这片洼地。”
曹丕盯着沙盘,沉默片刻:“若刘备亲自领军呢?”
“那便是天赐良机。”庞统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若能生擒刘备,则荆南群龙无首,关羽独木难支。纵不能擒,重创其军,擒其大将,亦足令荆州胆寒。”
曹丕没有立刻决断。他转身走回案前,再次看向周晏的密信。“擒之、降之、用之”六个字,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杀刘备容易,但杀了之后呢?汉室宗亲最后一杆旗帜倒在自己手中,天下那些仍心怀汉室的人,会如何看?会不会反而成全了刘备的“忠义”之名,激得更多人殊死反抗?
但若不杀,困住他,耗着他……眼下似乎是最好的选择。既能打击荆州士气,又不至于让刘备成为烈士。
“分寸在你……”曹丕低声念着这四个字,忽然明白了老师的意思。这一仗,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赢得让天下人看到——曹丕不仅有将略,更有胸怀。
他抬起头,眼中光芒已定:“就依先生之计。但传令曹仁将军:围困为主,歼敌为次。尤其是刘备——若他真在军中,务必生擒。我要活的。”
庞统微微一怔,细看了曹丕一眼,随即躬身:“公子仁厚,统领命。”
“非是仁厚。”曹丕走到窗前,望着城外汉水方向,声音不大,却清晰,“是父亲和老师教我的——打仗,打的是土地,更是人心。”
雪夜无声,樊城灯火在寒风中明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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