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同一时刻,荆北,樊城外三十里,刘备大营。
中军帐内炭火奄奄,寒意透骨。刘备裹着旧氅,坐在主位,手中捏着一封从襄阳加急送来的文书。文书是诸葛亮亲笔,详述了近日荆南各郡县粮价飞涨、民怨渐起的情况,以及糜竺、简雍等元老与马良、向朗等荆州本土士族之间,因“勤王义粮”分摊、兵员征调等事产生的龃龉。
刘备看得很慢,眉头越锁越紧。暖黄的火光映着他过早生出皱纹的脸,那双总是带着仁厚光芒的眼睛,此刻沉黯如深潭。
帐下,关羽、糜芳、黄忠、魏延等将分坐两侧,人人面色凝重。帐外寒风呼啸,卷着雪沫子扑打帐帘,发出沉闷的声响。
“大哥,”关羽丹凤眼半阖,手按在膝上,声音沉厚,“襄阳那边……当真如此吃紧?”
刘备将文书递给关羽,揉了揉眉心:“孔明信中虽未明言,但‘粮价斗米四百钱’、‘民有菜色’这些字眼,做不得假。去岁为助北疆戍边,已运出大半存粮。今秋收成本就不丰,又加征‘义粮’,百姓……难啊。”
关羽快速扫过文书,赤面在火光中显得更沉。他想起前几日攻城时,那些从新野、宛城强征来的民夫,瘦骨嶙峋,眼神麻木,推着冲车的手都在发抖。当时只觉是曹军疲兵之计,如今看来……
“军师可有对策?”黄忠问道,老将声音依旧洪亮,但眼底也带着忧虑。
刘备沉默片刻,才道:“孔明提议,由我亲自率一支偏师,以‘接应西凉义军’为名,北上佯攻宛城。”
帐内众将一怔。
“佯攻宛城?”魏延眼中精光一闪,“此乃险招。宛城守将曹洪,虽非曹仁那般善守,但城池坚固,又有襄阳为援。我军若久攻不下,粮道绵长,恐生变故。”
“非为取城。”刘备摇头,站起身,走到悬挂的简陋舆图前,“孔明之意,一是做出北上姿态,牵制曹军部分兵力,缓解樊城压力;二是……”他手指点在宛城以西,“若能打通与汉中的联系,或可与张鲁取得联络,开辟新的粮道;三则……”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接应可能南下的‘那个人’。”
“那个人?”赵云敏锐抬头,“主公是说……”
“司马懿。”刘备吐出这个名字,帐内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分,“许都大火后,此人如鬼魅消失。孔明推断,他若关中事败,很可能南下。此人手握血诏,又擅权谋,若能为我所用……”他没说完,但意思明确。
关羽抚髯沉吟:“然此人身负弑君嫌疑,名声已臭。与之牵连,恐损主公清誉。”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刘备转身,目光扫过众将,“如今局面,北有曹丕、曹仁据樊城死守,东有孙权逡巡不前,西凉韩遂败讯若真,则我军独木难支。若能得司马懿之智,或可打开局面。”他顿了顿,补充道,“此事需机密。对外只称接应西凉义军,绝不可提司马懿三字。”
众将面面相觑,终究抱拳:“末将领命。”
刘备走回主位坐下,疲惫地闭上眼睛。他知道这是在走钢丝,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路了。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亲卫掀帘而入,单膝跪地:“主公!襄阳急报!邺城露布传檄,言潼关大捷,韩遂重伤遁逃,司马懿乃弑君元凶!并……并号召天下百姓北迁,沿途供给路费粮草!”
帐内死寂。
刘备猛地睁眼,接过亲卫呈上的露布抄本。绢帛上字迹潦草,显然是快马抄录,但内容触目惊心。将司马懿弑君细节、关中战败、北方招揽百姓之策,写得清清楚楚。
他握着绢帛的手,微微发抖。不是怕,是一种深切的无力感。曹操这一手,太狠。不仅彻底洗刷了周晏的嫌疑,将脏水全泼给司马懿和韩遂,更以“安居乐业”为饵,直接动摇各诸侯治下的民心根基。
“大哥……”关羽担忧地看着他。
刘备摆摆手,将绢帛放在案上,深吸一口气:“无妨。民心……不是一张露布就能轻易夺走的。”但他自己都知道,这话底气不足。
帐外寒风更厉,卷着远处樊城方向隐约传来的操练声。这个冬天,对荆州而言,格外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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