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在山谷里休整了两天，继续往南走。
武松的伤没好利索，但坚持要跟着走。潘金莲拗不过他，让郎中给换了药，重新包扎，又找了根结实的树枝给他当拐杖。
“撑不住就说，别硬撑。”潘金莲对他说。
武松咧嘴笑笑：“放心吧嫂嫂，这点伤算啥。当年在景阳冈打虎，伤得比这重多了，不也照样走路？”
话是这么说，可走起山路来，他还是疼得直冒冷汗。陈石头看不过去，说要背他走一段，被他瞪回去了：“滚蛋！老子还没废呢！”
赵顺在前面带路。他之前探过路，知道哪条道好走些。可“好走”也只是相对而言——这深山老林，压根就没正经路。很多时候得用刀砍开荆棘，手脚并用地爬。
队伍里老弱妇孺多，走得慢。一天下来，能走个二三十里就算不错了。晚上就找个背风的地方露宿，点几堆篝火，大家挤在一起取暖。
潘金莲每天晚上都要清点人数，怕有人掉队。还要看伤员，看粮食还够不够。李账房跟在她身边，一笔笔记着账，眉头就没松开过。
“主上，照这个走法，粮食撑不到那个山谷。”第五天晚上，李账房终于忍不住说。
潘金莲正就着篝火看地图，闻言抬起头：“还剩多少？”
“只够十天了。”李账房苦笑，“这还是按最省的量算。要是路上再遇到什么事，耽搁几天，就更不够了。”
潘金莲沉默了一会儿。她当然知道粮食紧张，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底了。
“从明天起，口粮再减一成。”她说，“告诉大伙，再坚持坚持，到了山谷就好了。”
“那……那要是山谷没那么好呢？”李账房小声问。
潘金莲看了他一眼：“那也得去。咱们没退路了。”
这话说得平静，但李账房听出了其中的分量。是啊，没退路了。北边是方腊，西边是朝廷残兵，东边是江河，只有南边这片深山，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第二天，队伍继续前行。口粮减了，大家走得更吃力。有个老人走着走着就晕倒了，郎中看了看，说是饿的，加上累的。
潘金莲让人把老人抬到担架上，轮流抬着走。又把自己那份口粮分出一半，给了老人家里的小孩。
“主上，您不能不吃啊！”武大郎急了。
“我年轻，撑得住。”潘金莲说，“老人孩子要紧。”
话虽这么说，可她自己也饿。每天就那点粮食，还要走那么多路，到晚上躺下时，肚子咕咕叫，浑身像散了架。
第七天，终于出了那片最险峻的山岭，眼前的地势平缓了些。赵顺说，再走两天，就能到那个山谷了。
大伙听了，精神一振，脚步都快了些。
可就在这天下午，出事了。
队伍正在一条溪边歇脚，几个士兵去打水，忽然听见上游传来奇怪的响声。像是……像是很多人在走路。
“有情况！”打头的士兵立刻警觉，跑回来报信。
潘金莲赶紧让队伍隐蔽到林子里。不一会儿，就见上游走来一队人，约莫百十个，穿着破烂，扶老携幼，也是逃难的模样。
不是方腊的兵。潘金莲松了口气，但也没贸然出去——乱世里，谁知道对方是敌是友。
那队人走到溪边，也停下来休息。有个领头的中年汉子四下张望，忽然看见林子里隐约有人影，立刻警惕起来，握紧了手里的柴刀。
“别躲了，出来吧！”他朝林子喊，“俺们也是逃难的，不害人！”
潘金莲想了想，示意武松和陈石头留下戒备，自己带着两个人走出林子。
那汉子看见她，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领头的会是个女人。
“你们从哪儿来？”潘金莲问。
“北边，庐州。”汉子说，“方腊和朝廷打仗，把俺们村子烧了，没活路了，只能往南逃。”
他看了看潘金莲身后：“你们……也是逃难的？”
“是。”潘金莲点头，“往南边去，找个安身的地方。”
汉子叹了口气：“南边也不好走啊。俺们这一路，遇到好几拨劫道的，粮食都被抢光了。要不是在山里挖点野菜，早就饿死了。”
潘金莲心里一动：“你们……想不想跟着我们走？”
汉子一愣：“跟着你们？”
“我们有粮食，不多，但省着点够吃。”潘金莲说，“我们有兵，虽然不多，但能护着大伙。我们要去一个山谷，听说那里能种地，能安家。”
汉子犹豫了，回头看看自己的队伍。那一百多人里，老人孩子占了一半，个个面黄肌瘦，眼巴巴看着他。
“你……你们是什么人？”他问，“为啥要帮俺们？”
“乱世里，能活一个是一个。”潘金莲说，“你要是不信，可以派几个人跟着我们看看。觉得行，就留下。觉得不行，随时可以走。”
汉子想了想，回头跟几个老人商量了一会儿，最后点头：“成！俺们跟你们走！”
就这样，队伍又多了百十号人。粮食更紧张了，但人多力量大——这些新来的里，有不少青壮，能帮忙砍柴、探路、搭窝棚。
潘金莲让李账房重新分配口粮，每人再减一点，但保证都不饿死。
第九天，队伍终于走到了赵顺说的那个山谷。
站在高处往下看，山谷像个巨大的碗，四面环山，只有一条狭窄的入口。谷底有条小河，水流清澈。土地看起来挺肥沃，长满了野草。
“就是这儿了！”赵顺兴奋地说，“主上您看，这地方隐蔽，易守难攻。土地肥，能种庄稼。有水，不缺喝的。”
潘金莲看了很久，点了点头：“是个好地方。”
她转身对身后疲惫不堪的队伍说：“咱们到了。从今天起，这儿就是咱们的新家。”
人群里爆发出欢呼声，有人哭了，有人笑了，有人直接瘫坐在地上。
潘金莲没哭也没笑。她看着这片陌生的山谷，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
地方是找到了，可怎么活下去？
粮食只够吃三天了。这么多人，住哪儿？吃什么？怎么防着方腊的兵搜过来？
一堆问题，等着她解决。
但至少，第一步走出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对武松和陈石头说：“安排人扎营。先搭窝棚，再开荒地。哨卡设在谷口，日夜轮值。”
又对李账房说：“清点所有粮食，按人头重新分配。从明天起，组织人上山找吃的——野菜、野果、猎物，什么都行。”
最后，她对那个新加入的汉子说：“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周大山。”汉子连忙说。
“周大山，你带着你的人，帮着砍树搭棚。会种地的，去开荒。会打猎的，上山找肉。”
周大山重重点头：“主上放心，俺们一定出力！”
安排完这些，潘金莲才觉得累。她走到河边，掬了捧水洗脸。水很凉，激得她精神一振。
从凤翔突围，到太平镇撤离，再到深山逃难，最后来到这个山谷。
这一路，走了快一个月。
人死了不少，粮食快吃光了，大家都累得不成样子。
可至少，还活着。
至少，有了个能暂时安身的地方。
这就够了。
有地方，就能从头再来。
她站起身，看着山谷里忙碌的人群。
新生活，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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