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碑前,时间在死寂中流逝。
半日过去。
忽然,整个九重天,连同下方的凡尘与幽冥,都清晰地、无法抑制地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茫的缺失感,掠过所有修为达到一定境界的生灵心头。
他感觉到属于穗安的气息,彻底消失了。
毫无预兆地,天空开始落下细雨。
雨丝绵密,无声地浸润着玉砖金瓦,也落在碑前几人的肩头发梢。
这雨没有云霭聚集的前兆,仿佛只是天地间自然弥漫的湿意,终于承载不住那份共同的哀恸,化作了泪。
萧靖山仰起头,任由雨水打湿脸庞。
他眼中百年不化的刻骨恨意,如同被这雨水浸泡、冲刷,一点点溶解、褪去。
他望着那仿佛亘古不变的无量碑,又望向晦暗落雨的天穹,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荒诞的释然。
“连天道……也有做不到的事,救不了的人吗?”
下一刻,他周身爆发出纯粹而炽烈的光华,身形在光芒中逐渐虚化、拉伸,最终化作一枚古朴斑驳、流转着时光纹路的石晷——回溯晷。
这是他最后的存在,也是他放下仇恨后,唯一能拿出的、与“时间”和“遗憾”相关的馈赠。
石晷轻轻飘向玄天使者。
然而,玄天使者连眼神都未曾波动。
他的视线落回相互搀扶着的白九思与花如月身上。
“私启战端,扰乱天规,引发大劫。去诛仙台,领你们该受之罚。”
言罢,他抬手,将瞳黯淡无光的奇奇抱起,动作温柔,然后,身影便自原地淡去。
回溯晷在空中静默片刻,忽而转向,轻轻落在了花如月的手中。
“喵……”
怀里的奇奇有了点反应,它看着那石晷,小声嘟囔,带着浓重的鼻音,“那可是好东西啊……你不要,可以给我嘛……说不定,我能用它回到过去,再看看她……”
“穗安不同。”
玄天使者回应,似乎只有对它,他才会多解释几句,“她所在的时间线,是唯一的‘真实’。
回溯晷能窥见的,只是无穷平行可能中的一个剪影,那些世界里……没有她。”
他道:“你若想见她,我可以带你去时空长河的岸边。那里记录着所有存在过的痕迹与光影。”
奇奇耳朵动了动,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真的?那会不会影响你?影响这个世界?”
“不会。” 他的回答依旧肯定,“我存在,世界便稳定运行。分出一缕意识行走于长河之畔,并无妨碍。”
奇奇沉默了一会,又问:“那……我们去给她藏点礼物吧?藏在我的小世界。
主人喜欢亮晶晶的小石头,喜欢有香味的花,喜欢听小溪流水的声音……
我们把最好的,都藏起来,万一……万一她哪天回来了,或者……或者别的什么时候,能看到呢?”
“好。” 玄天使者应道。
于是,在接下来的漫长岁月里,这一人一猫的身影,时常悄然出现在三界的各个角落。
他们踏遍九天云海,将第一缕晨曦凝结成的璀璨晶露。
他们潜入九幽最深处的静谧河谷,收集忘川源头最清澈的水滴与岸边永不凋零的彼岸花精魄。
他们漫步于凡间熙攘的市集又悄然离开,带走孩童无意间哼出的最纯净歌谣、老人讲述的最温暖故事的气息。
他们去过魔界新生的、荒芜而平静的原野,移栽了一株能在混乱余烬中顽强生存、开着星点般蓝色小花的植物,小心地呵护。
一年,又一年。
时间对于两位近乎永恒的世界意识而言,失去了刻度。
久到花如月与白九思在诛仙台受罚后,终于解开所有心结与误会,真正携手,却又选择远离九重天中心,在某个僻静仙境隐居,将过往恩怨情仇尽数沉淀。
久到他们的孩子,那个以十安残魂为基、融合了父母精血与天道一线生机而重新孕育、顺利降生的孩子,天赋卓绝,心性仁厚,历经磨砺后,成长为新任的四灵仙尊,执掌一方,威仪赫赫。
久到无量碑从必须敬畏的界碑,逐渐变成了一个带有历史意义的古老象征。
三界历经磨合,新的规则被建立,仙、人、魔之间虽仍有纷争,但大规模的隔绝与敌视已成为过去。
久到奇奇开始感到一种它从未体验过的、名为“思念”的漫长疲惫。
它将毛茸茸的脑袋搁在玄天使者冰凉的手掌上,碧绿的眼睛望着虚空,那里仿佛有星河流转,又仿佛空无一物。
“我有点想主人了……不是一点点,是很想很想。”
它的声音轻飘飘的,“我想睡一觉。很沉很沉的那种觉。也许……等我醒来,睁开眼睛,第一眼就能看到她了。”
玄天使者低头,看着掌中小小的一团,他抚过奇奇的背部,“去吧。”
奇奇最后蹭了蹭他的手指,碧瞳缓缓阖上,周身泛起微光,形成一个光茧,随即隐入虚空。
玄天使者独自立于玄天最高处,这里超越云海,直面无尽星空与虚无。
他俯瞰着下方已然模样大改、却依旧有序运转的三界,繁荣的仙庭,交替的王朝,安宁的魔域,奔流不息的忘川……
一切都在规则之内,平稳,甚至堪称“美好”。
可就在奇奇沉眠、那最后一丝与她相关的气息也彻底隐没的刹那——
他眼中映出的整个世界,那原本应有的瑰丽霞光、璀璨星辰、苍翠山河、斑斓尘世……
只剩下无边永恒的黑、白、灰。
世界在他眼中失去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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