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死死地钉在远处那面迎风招展的“陈”字将旗上。
旗帜之下,那个年轻得不像话的身影,仿佛一根无形的搅屎棍,把他精心策划的雷霆一击,搅成了一锅温吞的烂粥。东魏军那帮本该一触即溃的乌合之众,此刻竟然在他的调度下,重新结成了阵势,虽然依旧摇摇欲坠,但那股子溃败的颓气,硬生生被止住了。
“妈的,真是个邪门的玩意儿。”宇文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要把人生吞活剥的狠劲。
他身旁的萧然,一身甲胄早已被鲜血和尘土染成了暗红色,那张总是挂着几分懒散笑意的俊脸,此刻也写满了凝重。他顺着宇文泰的目光望去,点了点头:“大帅,这小子不简单。他不是在指挥,他是在给东魏军换魂。再拖下去,等他们缓过这口气,咱们的锐气可就真要被磨光了。”
“换魂?”宇文泰冷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老子今天就让他魂飞魄散!传我将令,别他娘的跟没头苍蝇一样四面开花了,把所有能动弹的,都给老子压上去!就打他左翼!那个叫什么……对,斛律光顶着的那个角!”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前的女墙上,震得尘土簌簌而下。
“告诉弟兄们,别管什么阵型了,也别管什么伤亡了!今天,咱们就玩一把最原始的!给老子用人命,把他们那个乌龟壳给我堆穿、凿烂!”宇文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萧然!”
“末将在!”萧然挺直了身躯,眼中战意如火。
“你带你那三千黑甲铁骑,待命!”宇文泰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萧然脸上,“听我的号角,只要他们阵脚一乱,你就从侧面给我插进去!记住,不要恋战,不要管两边的杂鱼,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给老子从他们的阵型里,烫出一条路来,直捣中军!我要亲眼看到高欢那老匹夫的王旗倒下!”
“遵命!”萧然没有半句废话,转身大步流星而去。他知道,这是赌上西魏国运的时刻,也是他萧然扬名立万的时刻。
随着宇文泰的将令传下,整个西魏大军的攻击模式骤然一变。
原本如海潮般均匀拍打着整个东魏防线的攻势,瞬间收缩,然后凝聚成了一股粗壮得令人心悸的钢铁洪流,咆哮着,怒吼着,狠狠地撞向了东魏军阵的左翼。
“杀——!”
震天的呐喊声,仿佛要将苍穹撕裂。
西魏的士兵们红了眼,他们扔掉了多余的负重,有些人甚至连盾牌都弃之不顾,手中紧握着环首刀和长矛,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向前!向前!冲垮他们!
人潮如涌,后浪推着前浪,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立刻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他们就像一群被激怒的野兽,不计生死,不顾一切。
“顶住!给老子顶住!”
左翼的主将斛律光,这位日后威震天下的名将,此刻还只是个初露锋芒的年轻人。他挥舞着长刀,亲自站在阵前,嗓子已经喊得嘶哑。他的亲兵围在他身边,组成了一道最后的屏障。
“盾牌手!蹲下!用身体给老子扛住!长矛手,给我捅!往死里捅!”
“弓箭手!别他娘的看天了!抛射!给老子把箭全射出去!让他们冲不过来!”
东魏的士兵们也在拼命。他们被西魏军这种自杀式的冲锋吓破了胆,但更被身后督战队那明晃晃的屠刀逼出了血性。退是死,冲也是死,那还不如拉个垫背的!
“噗嗤!”
一名西魏士兵嘶吼着,将长矛捅进了一名东魏盾牌手的胸膛,但他的身体也瞬间被三四杆长矛刺穿,整个人被钉在了盾牌上,死不瞑目。
鲜血像是不要钱的墨汁,肆意泼洒在这片名为沙苑的画卷上。断肢残骸,内脏碎块,混合着泥土,将大地变成了一片令人作呕的血色沼泽。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汗臭味,以及死亡的焦糊味,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这是一场最纯粹、最野蛮的血肉磨坊。双方的士兵在这里,不再是人,而是一个个冰冷的数字,在将帅们的棋盘上,被无情地消耗着。
陈兴站在高高的望楼上,脸色铁青。
他看穿了宇文泰的意图。这是最无赖,也是最有效的打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问题是,他宇文泰耗得起,他东魏耗不起!
“传令给斛律光,让他交替后撤,用空间换取喘息之机!告诉他,左翼可以丢,但不能溃!只要阵型不散,人还在,就有希望!”陈兴冷静地发布着命令,但紧握着栏杆的手,指节已经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知道,这只是前菜。宇文泰那条最凶狠的恶狼——萧然,还在暗处窥伺着。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轰——”
伴随着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巨响,西魏军用尸体和血肉堆积起来的攻势,终于在一个点上,取得了决定性的突破!
左翼一处由数百人组成的方阵,在连续承受了十几波不间断的冲击后,终于崩溃了。盾牌被撞得粉碎,士兵们被后续涌入的西魏士兵砍瓜切菜般地屠杀。一个缺口,一个看似不大,却足以致命的缺口,出现了!
“不好!”陈兴的心猛地一沉。
几乎在同一时间,宇文泰那压抑了许久的狂笑声响彻云霄:“哈哈哈哈!成了!萧然!就是现在!给老子——杀!”
“呜——呜——呜——”
苍凉而急促的号角声,如同死神的催命符,在战场的侧翼响起。
只见一支通体漆黑的骑兵,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从西魏军的后阵猛然杀出。为首一人,银甲白袍,手持一杆龙胆亮银枪,正是萧然!
三千黑甲铁骑,人马俱铠,沉默如山,却又迅猛如雷。他们没有呐喊,只有沉重的马蹄声和盔甲碰撞的铿锵声。他们绕过正面惨烈的绞肉战场,精准地从那个刚刚被撕开的缺口,狠狠地扎了进去!
这一下,如同一把尖刀,捅进了东魏军柔软的腹部。
东魏军的阵型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混乱。被突破的左翼士兵们惊慌失措地向后溃逃,又冲乱了中军的部署。士兵们互相拥挤,自相践踏,将领的命令被淹没在嘈杂的惨叫和哭喊声中。
“完了……”斛律光看着那支势不可挡的黑色铁流,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陈兴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地盯着那道离中军帅旗越来越近的黑色闪电,以及闪电最前端那个耀眼的银色身影。
沙苑之战,最危险,也是决定生死的一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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