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抵达沙苑,那感觉,就像一头疲惫不堪的巨兽终于趴在了地上,却发现身下是一片荆棘丛。连续数日的急行军,将士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筋疲力尽,身上的甲胄都沾满了黄土,沉重得仿佛要将他们压垮。本以为能喘口气,结果,这他妈的,才是噩梦的开始。
沙苑这地方,名字听着挺雅致,实际上却是个鸟不拉屎的荒凉之地。地势开阔是开阔了,方便扎营,可问题是,它也开阔得一览无余,连个遮风挡雨的土坡都难找。更要命的是,水源!这玩意儿,对一支几万人的军队来说,比什么都重要。然而,放眼望去,除了那条远在几里开外,蜿蜒如泥蛇般的渭水,就再也找不到第二条像样的水源了。
“他娘的,这水是给牲口喝的吧?”一个年轻的士兵,名叫李虎子,刚从渭水边挑了两桶水回来,一放下扁担,就忍不住破口大骂。他那张晒得黝黑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嫌弃。
旁边一个老兵,张大牛,正蹲在地上用树枝拨弄着火堆,闻言抬头瞥了一眼,嘿了一声,嗓音沙哑:“虎子,你小子是没见过世面。这年头,有水喝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想当年,老子在边关,喝的都是带着马粪味的雪水,那才叫一个酸爽!”
虎子撇了撇嘴,指着水桶里那浑浊不堪的液体,抱怨道:“牛哥,你看看这,黄泥汤子都比它清亮!我刚才打水的时候,眼睁睁看着几条死鱼肚子朝上浮着,还有一堆烂菜叶子……这要是喝下去,不得把肠子都搅成麻花?”
张大牛叹了口气,却没再反驳。他心里也清楚,这渭水的水质确实糟糕透顶。泥沙俱下不说,河面上还漂浮着各种不明物体,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可没办法,大军驻扎在此,几万人马的饮用水全指着它,总不能让兄弟们渴死。
“将就着烧开喝吧,总比生喝好点。”张大牛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粗布,小心翼翼地滤了滤水,然后倒进一口破旧的铁锅里。火苗舔舐着锅底,黑烟袅袅升起,将这片简陋的营地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之中。
然而,即便烧开了,那水也只是去掉了些许泥沙,颜色依旧浑浊,味道更是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土腥味。士兵们捏着鼻子,强忍着恶心灌下肚。起初,只是零星几个人抱怨肚子不舒服,拉肚子。可没过两天,情况就急转直下。
“哎哟……我的肚子……疼死我了!”
“呕……又吐了……胃里翻江倒海的……”
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开始在营地里蔓延开来,如同鬼魅的低语,让人毛骨悚然。先是几个体弱的士兵,接着是那些平时身体壮如牛的汉子,也一个个面色发白,虚汗淋漓地倒下了。他们蜷缩在简陋的营帐里,脸色铁青,嘴唇干裂,痛苦地翻滚着。腹泻、呕吐、高烧,这些症状像瘟疫的魔爪,无情地攫取着士兵们的生命力。
“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百夫长焦急地冲进军医的营帐,却看到军医也是一脸的束手无策。
“大人,小人……小人也无能为力啊!”军医是个年迈的老头,胡子花白,此刻额头也冒着冷汗,“这些症状……像是中了暑热,又像是吃了不洁之物。小人开了几副驱寒解毒的方子,可……可效果甚微啊!”
他指了指身后,那里已经躺了十几个病重的士兵,一个个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营帐里弥漫着一股酸腐的呕吐物和排泄物的混合气味,让人闻之欲吐。蚊蝇嗡嗡地在空中盘旋,仿佛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百夫长脸色铁青,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几个士兵生病的问题,这关乎到整个军队的士气和战斗力。他走出营帐,看着外面那些健康的士兵们,一个个面带菜色,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病号,生怕自己也染上这种不知名的怪病。训练场上,往日的呐喊声和兵器碰撞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以及偶尔传来的痛苦呻吟。
“这仗还没打,咱们自己就先垮了!”一个士兵低声咒骂道,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这种绝望的情绪,像瘟疫一样,比真正的疫病传播得更快。健康的士兵们看到同伴一个个倒下,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他们开始怀疑,怀疑这场仗是否值得打,怀疑自己是否能活过这场无声的“战争”。士气,如同被烈日炙烤的河床,一点点干涸,龟裂。
慕容雪的帅帐里,气氛更是凝重得如同铅块。烛火摇曳,将她清丽的脸庞映照得有些憔悴。她坐在案几后,面前铺着沙盘,可她的目光却从未落在上面。她的几个心腹将领,此刻也都是愁眉不展。
“娘娘,情况很不乐观。”副将李岩沉声禀报,“今日又新增了三百余名病患,总数已达两千。军医束手无策,草药也已告罄。将士们人心惶惶,若再这样下去,恐怕不等西魏大军抵达,我们自己就先溃散了。”
慕容雪紧紧抿着嘴唇,凤眸中闪烁着焦虑和一丝不甘。她知道,这不仅仅是水土不服那么简单。她曾亲自巡视营地,那股扑面而来的恶臭,那遍地的垃圾,那蚊蝇滋生的景象,无一不在昭示着潜在的危机。她也曾下令清理,可几万人马,每日产生的污秽何其庞大?简陋的条件,根本无法有效处理。
“难道,天要亡我慕容氏吗?”一个老将捶胸顿足,老泪纵横。
“闭嘴!”慕容雪猛地一拍桌案,发出清脆的响声,震得烛火都跳了跳。她环视一周,目光凌厉,“大敌当前,岂可自乱阵脚!我慕容雪的将士,绝不会不战而溃!”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却掩盖不住她眼底深处的疲惫和无助。她知道,光靠激励是没用的。疫病,这种无形无影的敌人,远比刀剑更可怕。它侵蚀的是人心,瓦解的是斗志。
“可娘娘,我们能怎么办呢?”另一个将领苦涩地问道,“军医说,此乃天灾,非人力可抗。”
天灾?慕容雪心中冷笑。她不相信什么天灾,她只相信人谋。可现在,她却发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智谋,在这种诡异的疫病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环顾着帐内,每一个将领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和迷茫。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帐外响起,带着几分急促,几分坚定:“娘娘,陈兴求见,有要事禀报!”
慕容雪的目光微微一动。陈兴?这个从天而降的“神医”,那个总能带来奇思妙想的家伙。或许,他能有什么办法?虽然她心里对此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但在这种绝境下,任何一丝可能,都值得抓住。
“让他进来!”慕容雪沉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她知道,这可能是她,也是这支军队,唯一的希望了。这盛世,这他妈的,简直就是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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