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等王的目光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能映照出世间一切善恶因果。我们六个站在这宏伟森严的大殿之中,渺小得如同狂风中的几粒尘埃,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听到平等王让我们详细陈述,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因面对无上威严而产生的悸动,也按捺下体内那团似乎对这位阎君既感熟悉又带警惕的混沌之力。我知道,接下来的话至关重要,必须清晰、准确,更要突出其严重性。
“回禀阎君,”我再次躬身,声音尽量保持平稳,“那妖人名唤岳丝罗,不知其具体跟脚,但手段极其残忍诡异。他专以‘杀人越寿’为业,戕害生灵,扰乱阴阳秩序!”
我开了个头,大毅立刻默契地接上,他说话条理清晰,适合陈述事实:“启禀阎王,我们追查此人已有数月。最初是发现多地出现非正常死亡案例,死者皆为青壮年,阳寿未尽,却莫名横死,且死状安详,仿佛寿终正寝,但魂魄皆无踪影。”
小霞补充道,语气带着愤慨:“我等仔细探查过现场,残留的阴气与邪术痕迹指向一种早已失传的禁术——‘夺魂换寿阵’。此阵能以特定手法剥离生魂,并将其蕴含的生命力(也就是阳寿)强行转移!”
婉儿的声音温婉却沉重:“我们曾设法救下过几个险些遭其毒手的百姓,他们虽侥幸活命,但魂魄受损,元气大伤,犹如被生生抽走了数十年的生命力,形如槁木。此等手段,有伤天和,更是对生命尊严的践踏。”
大宝最是直率,瓮声瓮气地接口:“那老瘪犊子滑溜得很!俺们跟他干过好几架了!有一次在长白山老林子里,眼看就要堵住他了,结果他不知用了啥邪法,召来一大堆浑浑噩噩的阴魂挡刀,自己撕开一道阴隙就跑了!还有一次在个废弃的钢厂,小霞的结界都快把他罩住了,他居然能引爆几个被他控制的生魂,利用魂魄爆炸的冲击力遁走!简直不是人造的(他本来也不是)!”
听着伙伴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陈述,平等王始终面无表情,只有指尖在王座扶手上极有节奏的轻轻敲击着,显示他在认真倾听。
轮到我做总结陈词,我将我们掌握的最核心、也是最令人发指的部分说了出来:“阎君,这岳丝罗并非漫无目的地杀人。根据我们拼凑起来的线索,他所害之人,似乎都符合某种特定的命格或时辰,像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而且,他夺取的阳寿,并非用于延续他自己的生命——我们与他交手时能感觉到,他的生命气息虽然阴邪,却并非那种靠偷寿堆积起来的虚浮庞杂。他更像是一个……搬运工?或者说,他背后另有图谋!”
我顿了顿,仔细观察着平等王的神色,他古井无波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
我继续加重语气:“更关键的是,他所用的邪阵,不仅能夺取阳寿,似乎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扰、甚至蒙蔽天地规则对阳寿的判定!那些被他害死之人,在生死簿上,是否会被记录为‘正常寿终’?而那些被夺走的阳寿,又流向了何处?是否已经导致了地府阴魂接收、阳寿核算等方面的……混乱?”
最后这句话,是我根据岳丝罗手段的诡异以及平等王之前提及的“地府疏漏”大胆推测的。
果然,听到“干扰生死判定”、“蒙蔽天地规则”、“导致地府混乱”这几个词,平等王敲击扶手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深邃的目光中,那流转的星辰仿佛加速了运行,因果生灭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大殿两侧侍立的判官、鬼差们,虽然依旧目不斜视,但我敏锐地感觉到,他们身上的气息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显然,这个问题戳中了某些要害。
平等王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夺魂换寿……此术确属上古禁法,有干天忌。尔等所言,干扰生死判定,并非危言耸听。”
他目光扫向我们,带着审视:“若其所害之人命格特殊,魂魄之力强于常人,再以邪法剥离,确实可能产生一种‘伪正常’的死亡表象,短暂迷惑本地城隍土地乃至勾魂使者。待我等察觉有异,复核生死簿,追溯因果时,往往已过去些许时日,给了其操作空间。”
我的心猛地一沉。果然!岳丝罗能屡次逃脱,不仅仅是手段诡异,还因为他这邪法本身就带了一定的“隐身”效果!相当于在生死簿的系统里插了个后门,搞了个延迟生效的假指令!
“至于被夺走的阳寿……”平等王微微蹙眉,似乎在感应着什么,“游离于阴阳规则之外,不入轮回,不归地府,亦未加诸彼身……此等行径,绝非单纯为了延寿或修炼。倒像是……”
他话未说完,但那个“像是”后面,显然连接着一个更可怕的猜测。
就在这时,侍立在平等王左侧的一位身穿红色判官袍,面容肃穆,手持巨大判官笔和一本厚重书册(那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生死簿?)的判官,上前一步,躬身禀报道:“启禀阎君,近三年来,各地城隍司确有上报异常‘寿终’案例共计……一百零七起。死者皆阳寿未尽,魂魄无踪,现场残留微弱邪气,与这几位出马仙所述颇为相似。因个案分散,且表象极具迷惑性,未能及时并案处理,确系我等失察。”
一百零七起!
这个数字像一道惊雷,猛地劈进了我的脑海!
一百零七?加上我们刚刚得知的、就在我们下来之前岳丝罗在滨城得手的那一例……不正好是一百零八吗?!
平等王要我们抓的一百零八个恶鬼,和岳丝罗害死的一百零八个无辜者……数字完全吻合!
这绝对不是巧合!
我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阎……阎君!您方才所言,滞留阳间的一百零八恶鬼,莫非……莫非就是……”
平等王的目光与我对视,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终于意识到了。
“不错,”平等王的声音沉静如水,却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岳丝罗所害之一百零八人,因其命格特殊,死法诡异,阳寿被强行剥夺,魂魄又受邪法污染操控,无法正常进入轮回,已然化作怨气冲天、滞留阳世的‘缚地恶灵’。他们,就是本王要尔等擒拿的那一百零八恶鬼。”
大殿内一片寂静。
我们六个人,全都僵在了原地,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快冻住了。
岳丝罗杀了人,夺了寿,还把受害者的魂魄污染成了恶鬼?而地府,因为种种原因(包括被邪法蒙蔽和内部流程问题),没能及时将这些受害者魂魄引渡,导致他们成了滞留阳间的恶灵?现在,平等王要我们这些追凶者,去把那些可怜的、被岳丝罗变成工具和牺牲品的受害者魂魄,当成“恶鬼”抓回来,充当地府的……业绩?!
这……这特么是什么人间惨剧叠加地府黑色幽默?!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荒谬感在我胸中翻涌。我那混沌之力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情绪,开始不安地躁动,引动周围的空间泛起极其细微的、肉眼难辨的涟漪。
平等王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情绪波动,他缓缓道:“尔等是否觉得,此举对那些被害魂魄不公?”
我没说话,但眼神已经表明了一切。
“阴阳有序,法理无情。”平等王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彼等魂魄确系被害,值得怜悯。然,其如今状态,怨气缠身,灵智蒙蔽,滞留阳世,本能地会汲取阴气,攻击生人,甚至可能被岳丝罗继续利用,酿成更大祸患。将其缉拿回地府,洗去怨气,明晰因果,方能给予其应有的审判与归宿,或是投入轮回,或是按其生前身后业障受罚。此乃流程,亦是规则。”
他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放任其在阳间,才是对其最大的不负责,对阴阳平衡最大的破坏。尔等擒拿他们,非是为地府充数,而是拨乱反正之必须。唯有清除这些‘障碍’,断绝岳丝罗可能借助的力量,尔等方能与之公平一战。届时,本王之援助,方能精准到位,直指其本体。”
平等王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我们部分的愤怒,但也带来了更深的沉重。
我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交易,这是一个必须完成的“前置任务”。清理战场,切断敌方兵源(虽然这兵源是被迫的),同时……也算是替地府弥补一部分之前的“疏漏”。这一百零八个恶鬼(受害者),既是岳丝罗的罪证,也是横亘在我们面前,必须解决的难题。
抓,等于是在那些可怜人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心理上难以接受。
不抓,他们继续在阳间受苦、为恶(被动地),岳丝罗得不到制裁,可能还有更多人遇害。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但也是一个没得选的选择。
我看向伙伴们,从他们眼中,我也看到了同样的挣扎,以及最终不得不接受的决绝。
“我等……明白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们会尽力在七日内,将这一百零八位……缉拿归案。”
平等王微微颔首,似乎对我们的识时务表示认可。他抬手,那卷黑色的恶鬼名录卷轴轻飘飘地飞到了我的面前。
“名录之上,有其生前姓名与最后遇害之地大致方位。如何在不伤其魂魄根本的前提下将其制服、引渡,便是尔等需要考量之事了。七日之后,无论成与不成,再来此殿复命。”
我伸手接过卷轴,触手一片冰凉,仿佛有无数冤魂的哭泣被封印其中。
“去吧。”平等王挥了挥手,不再多言。
我们躬身行礼,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转身退出了这座威严的大殿。
身后,那两扇青铜大门缓缓闭合,将平等王那深邃的目光与无尽的威严隔绝在内。
而我们手中,则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沾满血泪的“绩效清单”。
猎杀(或者说,拯救)开始了。目标,却是我们原本想要为之伸张正义的受害者。
这该死的岳丝罗!这操蛋的阴阳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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