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安不知道自己嫂嫂和自己那个大哥到底都在大空洞之中说了什么。
但当过去了十多分钟，虞美人从大空洞之中走出来的时候，项安能够清晰的看到自家嫂嫂脸上带上了笑容，以及脸上没擦干净的泪痕。
“叔叔，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边来了？”
虞美人看着离得老远，坐在坑底的一块石头上的项安，歪了歪脑袋。
看得出来，她现在明显很开心的样子，甚至于神态和动作都活泼了不少。
“俺......俺只是觉得那边有点气闷。”
项安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所以随便扯了个理由。
虞美人站在离项安不远的地方，好像是猜到了什么，双手合在身前，就这么站在原地，安静的微笑着看着自家叔叔。
项安被虞美人看的有点发毛。
“......嫂嫂，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你心里应该有数才对。”
虞美人看了看通往大空洞的道路。
项安深吸了一口气，再沉重的叹了出来。
“俺刚刚还在想二王不相见的事呢......嫂嫂真是煞风景。”
他的身体没有挪动，但已经摆出了要站起来的姿势，只是没真的站起来而已。
“叔叔是在纠结吧。”
虞美人轻叹了一声。
自己的夫君到底做了些什么事，她可太清楚了。
不说死后，就说生前，大名鼎鼎的西楚霸王项羽，可以说是把除了踢云乌骓之外的一切都背叛了一遍，只为了将事情导向自己想要的那个结局——也就是刘季得天下的结局。
项安毫无疑问是受伤最深的那个人。
她咬了一下自己的上嘴唇，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对着项安躬下了身子。
“——嫂嫂！这是何故！？”
看着对自己躬身的虞美人，项安一下子就坐不住了，直接从大石头上站了起来，向着侧面躲开了。
“叔叔，去见一面项羽大人吧。”
虞美人没有直起身子，只是如此说道。
“不是，嫂嫂，你这......”
项安哑然，看着躬身不愿站起，亦一言不发的虞美人，别过了头去。
“嫂嫂，嫂嫂啊......”
“事到如今，俺和他再相见，已经没有意义，也没有用了......”
项安闭上了眼睛，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项羽大人他无法长存。”
虞美人直起了身子，看着项安。
“大圣杯终究是已经受损，不再完整了......已经无法召唤出完整的从者来了。”
“项羽大人无法长久存在，也无法离开大空洞的范围内，否则的话......他会直接从大空洞之中走出来见叔叔你的。”
项安睁开了眼睛，用力的咬了一下牙齿，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那好！”
“俺就去......见他一面......！”
一边沉重的喘息着，项安向着大空洞之中走去。
坑道本来就不长，项安走的又急，几秒的时间就走到头了。
——他看到了。
那张在河水之战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的那张脸。
怒火中烧的感觉顿时燃烧了起来——或许项安对项羽有着猜测，有着共情，也为了项羽的死去而痛哭流涕，吐血昏厥，但项安再看到项羽——就是会愤怒。
这是理所当然的，这是必然的。
捏紧了右拳，几乎是一个箭步，项安就来到了无动于衷的项羽的面前——一拳挥出。
嘭！！！
巨大的声音响起，项羽被项安一拳直接打飞了出去。
“呃——”
撞到了大空洞的岩壁上，项羽发出了一声闷哼，坐倒在了地上。
“怎么，不用你的未来预知模块躲开吗？”
项安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大哥。
“躲开......没意义。”
项羽摇晃着站了起来，这位西楚霸王的脸上带着一抹安心的笑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弟弟——北楚安王。
西楚霸王，北楚安王。
时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轮回。
两千多年前割袍断义，生死不相往来的一对兄弟，两位王，两个以不同的方式点缀了一个疯狂浪漫的时代的雄主，再一次站在了彼此的对面。
项安看着自己大哥，嘴唇颤抖了起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委屈。
“你，知道错了？”
“你——知道错了！？”
他大声的对着项羽问道。
项羽点了点头，微微低下了头。
“我......错了。”
“项安，我错了。”
这是一句迟到了两千多年的道歉。
不痛不痒，甚至可以说毫无疑问。
却让项安眼眶中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去。
项安用力的擦掉了这委屈的泪水。
“项羽——项羽啊！你错了！”
他大声的说着。
他用力的捶了一下自己胸口，自己心脏的位置。
他的身边，升起了几缕青灰色的烟雾。
“项羽——你给俺抬起头，抬起头看看！”
“小四，小业，卫浩，梁宁————你睁眼看看他们！”
“你睁开眼睛看看俺！！！”
“你错了啊！你错了啊！！！”
项安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逐渐歇斯底里了起来。
项羽抬起了头，看向了站在项安身边的四方鬼将，看向了那青面獠牙的梓鹃，看向了那绛紫面孔的廖业，看向了那鬼将身后的阴兵，看向了那森森白骨。
项羽张了张嘴。
错了——是啊。
自己错了啊。
他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向着项安的方向走去。
项安的眼中还带着泪水，睚眦目裂，愤怒的看着项羽，指着项羽的手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啪！
项羽猛地抓住了项安的手。
项安低下头，用力而痛苦的闭上了自己的眼，喉咙里发出了委屈到极致才会出现的那种声音。
项羽低着头，抱住了项安。
项安没有抱住自己大哥，只是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项安的身后，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这对兄弟。
虞美人站在大空洞的洞口，别过了头去。
两千年......是啊，自己等了两千年，但至少自己有无尽的时间，可以去探索无数个可能性，自己终究是能够找到项羽大人的。
但——
叔叔呢？
他甚至无法去等待这个道歉。
只能在英灵座上再不抱期待。
但......
或许，叔叔他真的是幸运的吧。
......还有自己，也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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