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闲的日子过的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元宵佳节。
甄士隐吩咐家里的仆人霍启,抱着女儿英莲,去街上看社火花灯热闹。
看火赏灯时,霍启突然内急要去方便,就把英莲放在一户人家的门槛上坐着,想着速去速回。
可等他解决完回来,门槛上哪里还有英莲的影子?霍启魂都吓飞了,疯了似的在街上找了一整夜,直到天光大亮,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他知道闯了塌天大祸,根本不敢回去见主人,干脆收拾点东西,连夜逃到外地躲了起来。
甄士隐夫妇见女儿一夜没回来,心早就沉到了底。
赶紧派了好几拨人出去找,可回来的人都说连点踪迹都没有。
夫妻俩半辈子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如今突然没了,简直痛不欲生,没白天没黑夜的哭啊,哭的都差点背过去。
就这么熬了一个月,甄士隐先病倒了,妻子封氏也因为思念女儿积郁成疾,家里天天请医问卦,闹得鸡犬不宁。
偏偏祸不单行。
三月十五这天,隔壁葫芦庙要炸供品,和尚一时疏忽,油锅的火溅了出来,点燃了窗纸。
这地方的人家,房子都是竹篱笆、木板墙搭的,一点就着。
像是命中注定的劫难,火势顺着竹篱木壁蔓延开,接二连三烧着了相邻的房子,整条街瞬间变成了火焰山。
虽说当时有官兵和百姓赶来救火,可火势已经成了气候,根本压不下去。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才熄灭,也不知道烧光了多少人家。
最可怜的是甄家,就在葫芦庙隔壁,早就烧成了一堆瓦砾。
万幸的是,甄士隐夫妇和几个家人保住了性命,可半辈子的家产全没了。
甄士隐只能顿足捶胸,欲哭无泪。
夫妻俩商量着,先去乡下的田庄暂住。
可偏偏这几年不是旱灾就是水灾,庄稼颗粒无收,到处都是盗贼,官兵忙着剿匪,田庄也根本不太平。
没办法,甄士隐只能把剩下的田地全部变卖,带着妻子和两个丫鬟,投奔岳父封肃去了。
这封肃是大如州人,虽说靠种地为生,家里倒也殷实。
可看见女婿这副家破人亡的狼狈模样,心里早就老大不乐意了。
好在甄士隐身上还有变卖田产的银子,拿出来托付岳父帮忙置办点田地房产,好留着日后糊口。
封肃见状,表面应承着,暗地里却动了手脚,半赚半骗地只给了他几亩薄田、一间破屋。
甄士隐本是个读书人,哪里懂得种地,硬撑了一两年,日子过得越来越穷。
封肃见了他,脸上就没个好脸色,动不动就说些冷嘲热讽的话,还在人前背后抱怨他好吃懒做、不会过日子。
甄士隐听了,心里又悔又恨,再加上之前丢女、失火的惊吓和悲痛,本就年老体衰的他,哪禁得住贫病交加的折磨,身体一天比一天差,眼看就不行了。
这天,甄士隐拄着拐杖,勉强撑着身子到街上散心。
忽然看见对面走来一个跛脚道人,穿得破破烂烂,麻鞋补丁摞补丁,头发乱蓬蓬的,疯疯癫癫地走着,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子孙谁见了?”
甄士隐听着“好了”“好了”的,连忙上前问道:“你嘴里念叨的是什么?我只听见反复说‘好’和‘了’。”
那道人笑着说:“你能听出‘好、了’二字,还算有点悟性。要知道世上万事万物,好就是了,了就是好。要是不能了断,就谈不上好;要是想变好,就得学会了断。我这歌啊,就叫《好了歌》。”
甄士隐本就有聪慧,一听这话,瞬间豁然开朗。
他笑着说:“等等,我来给你这《好了歌》加段注解,你看怎么样?”
道人拍手笑道:“好啊,你说!”
甄士隐缓缓说道:“简陋的空屋大堂,当年也曾摆满了官员的朝笏。
枯萎的野草和杨柳,也曾是歌舞升平的场所。
雕花的房梁上如今爬满了蛛丝,当年的绿纱帐,如今却挂在了破旧的窗户上。
说什么胭脂正浓、香粉正香,可转眼之间,两鬓就白如霜雪。昨天还在黄土坡上埋葬白骨,今晚红纱帐里就躺着成双的鸳鸯。黄金满箱,白银满箱,转眼就成了乞丐,人人都来指责诽谤。
正感叹别人寿命不长,没想到自己转眼也命丧黄泉。就算管教得法,也保不住日后子女变成强盗
。精心挑选富贵人家做女婿,谁料想女儿最后流落烟花巷。就因为嫌官帽太小,最后落得枷锁加身。
昨天还可怜破棉袄挡不住寒冷,今天就嫌弃紫色官袍太长。乱哄哄的,你刚唱完我就登场,反倒把他乡当成了故乡。
多么荒唐啊,到最后,不过都是在为别人做嫁衣裳。”
那疯跛道人听了,拍着大腿大笑:“解得好!解得太贴切了!”
甄士隐说了声“走了”,一把抢过道人肩上的布口袋背在自己身上,也不回家,跟着疯道人飘飘悠悠地走了。
街坊邻居见了,都给当成奇闻四处传扬。
封氏听说丈夫走了,哭得死去活来。
只能和父亲封肃商量,派人四处寻找,可哪里能找到半点音讯!没办法,只能靠着父母过日子。
好在身边还有两个以前的丫鬟伺候,主仆三人每天做些针线活,帮着贴补家用。
封肃虽然天天抱怨,可也没别的办法。
这天,甄家的大丫鬟在门口买针线,忽然听见街上传来一阵吆喝开道的声音。旁边的人都嚷嚷着:“新上任的县太爷到了!”
丫鬟赶紧躲在门里偷看,只见一队衙役手持棍棒一对对走过,没多久,一顶大轿抬了过来,轿里坐着个身穿红袍、头戴乌纱帽的官员。
丫鬟突然愣了一下,心里嘀咕:“这官看着好面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也只是嘀咕了一下就回屋了,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到了晚上,正要休息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砸门声,还有很多人乱嚷嚷:“县太爷差人来,要传人问话!”封肃听了,吓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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