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娶妃,虽非立后大典那般举国同庆、万邦来朝,但以四妃之首的宸妃位份,其仪程依旧庄重繁复,不容丝毫马虎。
这一日,京城主要街道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十里红妆,从苏府一直蜿蜒至皇宫朱雀门,煊赫铺张的程度几乎盖过了所有王公贵戚家的婚嫁场面。百姓们早早便挤满了街道两侧,翘首围观,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这位昏迷三年却一朝苏醒、继而鱼跃龙门被陛下破格册封为宸妃的苏家小姐,究竟是生就了怎样一副绝世姿容、倾国倾城之貌,亦或是身怀何等惊人的才情德行,才能让素来冷峻威严的年轻帝王如此另眼相看,给予这般前所未有的厚待。
沈娇娇顶着那顶由内务府精心打造、缀满珍珠宝石、沉得仿佛有千斤重的九翚四凤冠,身上穿着层层叠叠、以金线银丝绣满繁复鸾凤和鸣图案的厚重吉服,只觉得纤细的脖子快要被这“美丽的刑具”压断,整个人像是硬生生扛了十几斤大米在行走。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全靠身旁两位经验丰富的嬷嬷一左一右暗中搀扶提点,以及她心底一股“绝不能在萧烬面前、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出丑丢脸”的顽强意念强撑着。
眼前的赤金珍珠流苏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折射着耀眼的日光,晃得她眼花缭乱,视线模糊。她只能透过那不断摇曳的珠帘缝隙,拼命地、贪婪地追逐着前方那个身着与她相配的大红金龙喜袍、身姿挺拔如松、步履沉稳坚定的熟悉背影。
萧烬。
仅仅是看着这个阔别三年、如今近在咫尺的背影,她的心脏就失控般地狂跳起来,快得不像话,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三年了,一千多个日夜的思念与煎熬,她终于又真真切切地站在了离他这么近的地方,近到仿佛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份独属于他的清冷气息。
冗长而庄严的仪式在礼部官员抑扬顿挫的高唱声中一项项进行。祭天、告祖、叩拜、奠雁、沃盥……每一个动作沈娇娇都做得僵硬无比,如同一个被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全靠着旁边嬷嬷们无声的指引和那股“不能在萧烬面前露怯”的强大信念支撑着完成。她心里叫苦不迭,只盼着这折磨人的流程快点结束。
好不容易熬到了最重要的环节——夫妻交拜。按照礼仪,新人需相对而立,躬身对拜。沈娇娇小心翼翼地、笨拙地依言转身,然而,身上那过于沉重且裙摆极其繁琐宽大的吉服成了最大的障碍。转身的瞬间,裙角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她脚下一个趔趄,身体控制不住地猛地向前倾去!
“!”电光石火之间,沈娇娇只觉得魂都吓飞了一半,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那句低呼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可闻:“我去!差点摔死老娘了!”
这声抱怨混杂在庄严隆重的礼乐声与百官隐隐的嘈杂中,几乎微不可闻。再加上她反应极快,及时借助腰腹力量,险之又险地稳住了身形,除了近在咫尺、与她仅隔着一步之遥的萧烬,以及两旁眼观鼻鼻观心、实则精神高度紧张的嬷嬷,无人察觉这小小的、惊险的插曲。
然而,就是这一声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低语,却如同一声巨钟,狠狠地、毫无防备地撞响了萧烬的耳膜,直抵灵魂深处!
那熟悉的、带着几分抱怨、几分劫后余生的后怕、几分不管不顾的鲜活劲儿、以及那种他曾在意识海里听过无数次的、独属于某个灵魂的语气腔调……与他在无数个深夜里反复回忆、咀嚼的那个灵魂,完美地、严丝合缝地重合在了一起!
几乎是在听到那句话的同一瞬间,萧烬握着连接两人、象征着缔结婚盟的红色绸带的手,猛地收紧了!力道之大,使得指节瞬间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那柔软顺滑的红绸被他绷得笔直,仿佛成了一条坚硬的丝弦。他甚至能通过这紧密相连的红绸,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另一端传来的、对方在那瞬间身体失衡时的慌乱紧绷,以及随后勉强站稳时,那细微的、如释重负的放松感。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眼,深邃灼热的目光仿佛具有穿透力,试图越过那阻挡视线的赤金珍珠流苏,看清盖头下那张此刻必定带着懊恼和庆幸的、模糊却又无比熟悉的容颜。
心脏在胸腔里失去了所有规律,疯狂地、剧烈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沉重而迅疾,如同战鼓擂响,几乎要撞碎他那维持了整整三年的、冰冷坚硬的外壳,将里面压抑了太久的狂喜与酸楚尽数释放出来。
娇娇……
真的是你吗?
真的是你回来了吗?!
他猛然想起大婚前几日,他心中始终无法平静,再次摒退随从,独自悄然去了城外的重俗寺。
那间熟悉的禅房依旧清寂,了然主持坐化的蒲团前,那盏维系着某种玄妙联系的往生灯依旧亮着。
只是,那灯焰……似乎比了然圆寂、苏小姐手指微动那日,要更明亮、更稳定了一些,不再那么摇曳欲熄。
守寺的小沙弥也曾无意间提起,说自苏小姐苏醒后,这灯芯莫名爆响的次数,似乎也渐渐少了。
当时,他只是将信将疑,心中存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深究、怕再次失望的渺茫希冀。而此刻,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这丝希冀如同一点星火被投入了浸满油脂的干柴堆,瞬间轰然燃起,变成了燎原的烈火!
所有的疑虑,所有的谨慎,所有帝王应有的冷静与自持,在这句熟悉的、绝不可能出自真正的苏婉清之口的“口头禅”面前,彻底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这不是那个温婉娴静、知书达理的苏小姐。
这绝对是他等了三年,念了三年,那个来自异世、行事跳脱、无法无天、曾与他同生共死、又占据了他全部心神的——沈娇娇!
仪式还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礼官拖着长音,用尽力气高唱出最后两个字:“礼——成——”,殿内殿外,文武百官、宫人侍卫,齐刷刷跪倒一片,山呼海啸般的“陛下万岁!宸妃娘娘千岁!”之声震耳欲聋。
然而,在这片极致的喧嚣与鼎沸之中,萧烬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的整个世界里,仿佛瞬间被抽成了真空,只剩下手中这根如同血脉般连接着两人的、鲜艳夺目的红绸,以及红绸另一端,盖头之下,那个让他魂牵梦绕、失而复得的灵魂。
他紧紧握着红绸,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握着的是这世间独一无二、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生怕一丝一毫的松懈,她就会如同三年前那般,再次从指缝间溜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娇娇在厚重的盖头下,悄悄拍了拍胸口,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憋了半天的浊气,暗自庆幸刚才有惊无险,没在关键时刻出个大丑,不然可就真成了千古笑谈了。
她只是隐约感觉到,那只通过红绸与她相连的、属于萧烬的大手,似乎比刚才行礼时……握得更紧、更用力了些,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嘿,小烬烬,是不是也跟我一样紧张了?
还是……终于认出我来了?
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呢!洞房花烛夜,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沈娇娇在盖头下偷偷地笑了,对即将到来的、名正言顺的“新婚之夜”,充满了无限旖旎的“期待”和各种恶作剧得逞的念头。
而萧烬,则是在这片震耳欲聋、象征着无上荣耀与权力的山呼海啸声中,缓缓地、坚定地收紧了掌心,将那抹鲜艳的红色,牢牢地锁在了自己的命运之中。
这一次,无论你是以何种方式归来,无论前路还有什么。
朕,无论如何,都绝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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