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季墨等人准备行礼退下时，一个略显苍老却异常尖锐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悲愤：
“陛下！老臣——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陈琦，有死谏！”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御史踉跄出班，扑通一声跪倒在殿中，额角青筋暴起，浑身颤抖：
“陛下！自古以来，女子不得干政！此乃祖宗法度，伦常天理！季墨一介女流，纵然有才，封赏田地金银已是天恩浩荡！岂可委以二品重臣之位，执掌如此枢要？此乃颠倒阴阳，混淆乾坤！视朝堂如儿戏，置祖制于何地？臣痛心疾首！若陛下执意如此，老臣今日便撞死在这金殿之上，以全臣节，以告祖宗！”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以头磕地，发出砰砰闷响，瞬间额头便渗出血迹，神情悲怆绝望，视死如归。
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对，如同在热火上浇下的一盆冰水，瞬间让殿内的气氛降至冰点。刚才还争得面红耳赤的大臣们此刻都噤若寒蝉，目光复杂地看向陈御史，又偷偷瞥向高坐御座的轩辕帝和台阶下的季墨。即便季墨刚被赋予重任，即便有皇帝强推，这千年积习下的顽固阻力，终究还是以最惨烈的方式爆发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太子神色凝重，六皇子收起了玩味，眉头紧锁。瑞王和琛王都捏紧了拳头。莫言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寒意，但更多的是对季墨的担忧。
季墨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以头磕撞地面、血染阶前的老御史。
那血迹是如此刺眼，代表着一个根深蒂固、宁愿以命相搏也要维护的旧世界。她心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看清前路艰险的觉悟。她知道，陈御史不是一个人，他代表着一股庞大的、无形的力量。这一刻的冲突，是必然的。她轻轻吸了口气，眼神愈发沉静坚韧，等待着轩辕帝的反应，也做好了面对一切风暴的准备。
轩辕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目光如刀锋般刮过陈御史的头顶，冰冷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紫宸殿。他刚要怒斥出声，阶下的季墨却微微抬起了手。
她向前走了一步，站定在陈御史不远处，目光平静地落在老御史那因激动而扭曲的面孔和染血的额角上。她的声音清晰、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然与力量，清晰地响彻寂静无声的大殿，仿佛将那些无形的枷锁重重踩在脚下：
“陈御史公忠体国，恪守祖训，其志可嘉。然，季墨所领之命，陛下所赐之权，不为私欲，只为大商社稷未来。女子为官，祖宗法度无载，然变法图强，革故鼎新，亦祖宗所期。若陈大人执意殉道……”季墨的声音停顿了一瞬，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回陈御史身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那么，来人。将陈御史……抬出去吧。本官还要与诸公，共商国事。”
此言一出，满殿死寂！
比刚才听到任命女官时更加死寂！
这绝不是恐惧或怯懦的沉默，而是被一种无法言喻的、源自绝对权力的冰冷意志所冻结。
季墨没有以情感动之，没有以理辩之，更没有卑躬屈膝。她直接无视了陈御史以死相逼的悲壮姿态，将其视为纯粹的、需要被处理的障碍。她的回应，冷酷到了极致，也强悍到了极致。一句“抬出去吧”，直接将陈御史的“死谏”变成了一个物理上需要被清除的物体，将其置于“共商国是”的对立面。这平静话语下所蕴含的，是对所有守旧势力的无情蔑视与碾压一切的决心！
陈御史浑身剧震，如遭雷击，脸上血色尽褪，连额头的血迹都显得苍白。他张着嘴，喉头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那以生命为筹码的沉重一击，在季墨这轻描淡写却如万钧雷霆的回应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可笑了。
轩辕帝的眼中，最初因陈御史死谏而凝聚的怒意，瞬间化为极致的光芒！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激赏和彻底的认同。他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位能打破一切窠臼、以铁血意志推行新政的利刃！
“哼！”轩辕帝冷哼一声，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陈御史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陈卿年迈昏聩，妄议朝政，咆哮朝堂，着即送回府中，闭门思过！无旨不得出府一步！廷尉府，派人看护！” 他直接将陈御史的“死谏”定性为“妄议”“咆哮”，剥夺了其话语的正当性。
“臣……遵旨……”廷尉卿立刻出列领命，两名内侍迅速上前，将彻底失魂落魄、瘫软在地的陈御史架起，无声地拖离了殿外。那拖拽的身影，如同一个被时代巨轮碾压过去的符号。
殿内，落针可闻。所有大臣，包括太子和六皇子在内，看向季墨的目光已彻底改变。那不再是看一个撞了大运的郡主，不再是看一个奇特的女子，而是看一位手握重权、意志如钢、手段决绝的上位者！她不仅是总制，更是那柄足以劈开任何阻碍的帝权之剑！
轩辕帝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群臣，最后落在季墨身上，疲惫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振奋：“朕倦了。大商的未来，交予尔等了。朕等着看你们的成果！” 说完，他起身，在内侍簇拥下，径直离开了御座。
“恭送陛下！” 群臣山呼。
殿门缓缓关闭，将金碧辉煌的紫禁城暂时隔绝。夕阳的余晖透过高大的门窗，斜斜地投射进来，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
季墨站在光影交织的紫宸殿中央，肩上的担子重若千钧，前路布满荆棘与暗流。但她的背脊挺得笔直，目光如炬，望向殿门外那逐渐暗淡的天色，仿佛在凝视着即将被点燃的黎明。
她的时代，就在这寂静与震撼交织、血痕隐现的大殿里，真正地、不可阻挡地拉开了帷幕。
“走。”季墨对身旁的莫言、瑞王用宠溺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心心念念的小女子，没多说一句话，直接带领战略部所有拟定官员，率先走出大殿！几位坚定支持者，声音平静而有力，“我们一起去战略总署衙门属地。”
众官员没有再看一眼刚才陈御史跪倒的地方，转身，步伐坚定地走向那扇象征着全新战场的大门。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中，带着一种劈开混沌的决绝力量。莫言嘴角勾起一抹懒洋洋却充满兴味的笑容，跟了上去，六皇子也迈步紧随。
殿内的群臣，带着各自的心思，或敬畏，或振奋，或忧虑，或算计，目送着这支年轻而掌握着巨大权柄的团队消失在殿门之外。
紫宸殿的喧嚣与死寂皆已落幕，而战略总署的第一线灯火，即将彻夜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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